北京西站的电子屏闪烁着“6:30发车”的提示时,林小雨的运动鞋已经在大理石地面上碾出两个浅痕。
她拖着行李箱的手微微发颤,另一只手反复摩挲着背包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背包夹层里,刘奶奶的感谢信边角被揉出毛边,老陈叔的用药记录用便签纸仔细标着“晨服降压药”,父亲林建国画的通风图复印件卷了边,那是他在机械厂车间蹲了三个通宵的成果。
“小雨。”
熟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方老师穿着浅灰衬衫,手里举着写有“宁州公益组”的接机牌,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得像春天的晨雾。
他走上前接过行李箱,金属拉杆碰撞地面的轻响让小雨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额头沁出了薄汗。
“紧张?”方老师把箱子放在脚边,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递过去,“我第一次上讲台时,把教案纸都捏出洞了。”
小雨捏着糖纸的手顿了顿,低头看见自己背包上沾着的菜叶碎——是今早出门时,配送站李阿婆硬塞的青菜,说“带着家乡的土气,说话更有根”。
她忽然笑了,把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方老师,我不是紧张……是怕说不好。”
“不用背稿。”方老师弯腰调整她歪掉的校徽,“你哥在配送站教老人用手机下单时,会背台词吗?你妈在超市帮顾客挑新鲜鸡蛋时,会背流程吗?”他直起身子,目光落在她背包鼓起的夹层上,“你包里装的,比任何PPT都有分量。”
小雨的手指轻轻抚过背包,那里贴着哥哥亲手写的“小雨加油”便利贴。
她深吸一口气,发梢被穿堂风掀起:“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哥不是‘卖菜的’,他是……第一个教会我什么叫责任的人。”
方老师的眼睛亮了亮,抬手看表:“时间到了,我们该去会场。”他弯腰提起行李箱,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把小雨额前的碎发吹得翘起,像只倔强的小雀儿。
全国青少年公益论坛的会场穹顶悬着水晶灯,林小雨站在后台听着前一位分享者的掌声,掌心的汗把录音笔都捂热了。
那是哥哥用了三年的老物件,外壳磨得发亮,开机键凹下去一块——去年冬天给独居的张爷爷送药,哥哥在雪地里摔了一跤,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护着这东西。
“下一位分享者,来自宁州,她将讲述‘一个社区配送站如何改变千人餐桌’。”
主持人的声音像根银针,刺破了她的紧张。
小雨攥着录音笔走上台,聚光灯裹着暖意落下来,照得台下的人脸影影绰绰。
她没看PPT,而是对着话筒轻轻说:“我想先给大家听段声音。”
录音笔的电流声响起时,全场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轻响。
“第三十五天签到,奖励抗癌新药试用资格。爸,这次,我抢赢了时间。”
林川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尾音却扬得很轻,像怕惊着谁。
台下有人抽了抽鼻子,小雨看见第一排有位白发奶奶摸出了纸巾。
她望着观众席上方的电子屏,那里正显示着哥哥的侧影——是去年中秋拍的,他蹲在配送站门口给王大爷剥柚子,月光落了半肩。
“我哥用系统签到换药……但你们知道吗?他从没告诉过我那系统是什么。”小雨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他只说:‘小雨,人不能等,菜不能断。’”
她点开投影仪,三张照片并排亮起:第一张是配送站的公示墙,密密麻麻记着“李阿婆血压130/80”“陈叔胰岛素冷藏”;第二张是二十三个年轻人的合影,他们穿着印着“川晚配送”的蓝马甲,笑得比阳光还亮;第三张是哥哥的手,指节有常年握方向盘的茧,正把温热的饭盒塞进独居老人手里。
“三年来,‘川晚配送’累计服务独居老人超1.2万人次,减少老人因饮食不当住院率37%,带动23名失业青年就业。”她调出柱状图,红色曲线像座缓升的山,“有人说我哥破坏生态。可真正的生态,不该是让弱者沉默,而是让每个人都能被送达。就像我哥说的——‘快’不是标准,‘到’才是。”
掌声像春潮般涌来。
小雨望着台下举起的手,那是个穿白T恤的大学生,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能加入你们的志愿者团队吗?”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小磊在教室后排喊“卖菜的能有什么出息”时,哥哥蹲在她房门口说的话:“小雨,光不是一个人的,是好多人凑在一起,才能照亮更大的地方。”
“只要你愿意,光,从来不怕多一个人。”她对着话筒笑,眼尾的泪被灯光照成细碎的金,“我们的志愿者群号是——”
台下的手机屏幕亮起一片,像银河落进了会场。
与此同时,宁州某中学高三(7)班的教室后排,小磊盯着手机屏幕,喉结动了动。
班级群里,他刚发的长文还在跳动:“我曾经笑小雨她哥是‘卖菜的’,现在我想说,我连‘卖菜’都做不到。他送的不是菜,是尊严。我申请加入‘川晚兼职’,从配送员做起。”
消息框安静了三秒,随后跳出一连串“ 1”。
“小磊你疯了?”班长发了个震惊表情包。
“没疯。”小磊摸着手机壳上的划痕——那是上周他帮社区老人搬米时磕的,“上周我跟小雨她哥送了趟急诊,王奶奶握着他的手说‘比亲儿子还亲’。我突然明白,能被需要,比考高分光荣。”
群里的消息开始刷屏。
苏晚刷到“川晚兼职报名接龙”时,正蹲在社区花坛边帮张阿姨浇花。
她笑着截了屏,给林川发了条语音:“你家小雨,带起了一股风。”
深夜的风裹着茉莉香钻进阳台。
林川坐在藤椅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微扬的嘴角。
林小雨发来的照片里,她站在人民大会堂外,举着张白纸,字迹歪歪扭扭却有力:“哥,我现在也是光了。”
系统界面突然泛起涟漪,进度条上的数字从998跳到999,又颤巍巍涨到999/1000。
他摸着手机壳上的裂纹——和妹妹背包上的菜叶碎是同一天留下的,那天他背着突发哮喘的刘奶奶跑了三公里去医院。
“小雨,哥等的不是系统满级……”他望着夜空里忽明忽暗的星子,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是等你,活成你自己。”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沈知远抱着一摞文件从创业园回来。
林川瞥见他手里的信封,“国家民政部基层治理司”的红章在路灯下泛着暖光。
沈知远抬头看见他,举了举信封笑:“明天开个会?推广方案得你拍板。”
林川点头,转身时手机震了震。
是条未读消息,发件人显示“宁州日报”:“林先生,您妹妹的演讲视频上热搜了——”
他没点开,把手机扣在石桌上。
晨雾已经漫上来,配送站的公示墙在夜色里像块发光的玉,映着墙根那盆妹妹种的太阳花,正悄悄打苞。
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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