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防盗网的缝隙里漏进来，在林川的后颈烙下一片薄金。
他坐在父母卧室门口的老式木凳上，背抵着墙，膝盖蜷得像只缩进壳的蜗牛。
掌心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系统提示的蓝光在指缝间忽明忽暗——【倒计时72小时，需完成最终签到——地点：华夏顶级肿瘤医院CT室】。
指节因为攥得太久泛出青白，他盯着“CT室”三个字，喉咙突然发紧。
前世也是这样的清晨，他攥着父母的检查单站在同一扇门前，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领口钻进来，父亲拍他肩膀说“别怕，小毛病”，母亲往他兜里塞润喉糖，可片子上那团阴影比墨还浓。
后来他们疼得整夜喊名字，他却在公司接投诉电话，说“亲，您的问题已登记”。
“川子？”
温热的瓷杯贴上手背，林川惊得抬头。
苏晚蹲在他面前，马尾辫垂下来扫过他手腕，发梢沾着点牙膏沫。
她穿件洗得软塌塌的淡蓝毛衣，围裙带子还松着，“爸妈今早五点就醒了，说小雨上直播的事，你妈翻出她小学的作文本，说要给北京的亲戚发视频。”她把茶杯往他手里按了按，“我煮了桂圆红枣茶，你昨晚又没睡好吧？”
林川低头看杯里浮沉的枣子，水汽模糊了视线：“苏晚，我昨天站在门口，听见我爸打太极的动静，和二十年前送我上学时一样。可系统偏要我回那间屋子……”他喉结动了动，“我怕推开门，又看见前世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晚期，准备后事’。”
苏晚没说话，伸手把他额前翘起的碎发按平。
她的手指带着刚洗过碗的凉意，“上周陪阿姨做针灸，她捏着小雨的工牌说‘我家闺女现在能自己写发言稿了’。你看，他们早就不是需要你‘拯救’的病人，是会为孩子骄傲的父母。”她站起身，毛衣下摆蹭过他膝盖，“我去厨房热包子，你再坐会儿？”
林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
是沈知远的消息：“来监控室，有东西要给你看。”
监控室的空调开得太足，林川一推门就打了个寒颤。
沈知远靠在转椅上，屏幕里正回放着昨夜的画面——肿瘤医院副院长办公室，周文澜穿着酒红色套装，指尖敲着桌上的文件，嘴型分明在说“林川的养生方没有临床数据”。
下一个镜头切到今晨，“川晚”合作的中医馆、体检中心，医生们陆续收到匿名短信，内容被沈知远截了屏：【参与非正规医疗项目可能吊销执照】。
“她在赌你不敢把事情闹大。”沈知远转动着激光笔，红光在周文澜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你爸明天的增强CT，要是突然查出血象异常，媒体会说‘林川强行干预治疗导致恶化’。到时候你所有签到奖励，都会变成‘偏执狂的私人秀’。”
林川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昨晚母亲揉着他肩膀说“川子最近瘦了”，父亲把攒了三个月的茶叶罐塞给他：“给你办公室泡，别总喝凉的。”这些温度不该被周文澜的阴谋碾碎。
“通知所有签到资源。”他突然站直，“联系社区医院的王主任，启用人脉奖励里的‘医疗联盟’预案。我要让七家社区医院同步直播我爸的体检，从量血压到拍CT，每一步都在镜头下。”
沈知远的转椅吱呀一声停住。
他盯着林川发红的眼尾，突然笑了：“你从前总说‘低调能少麻烦’，现在倒像要把心脏剖开给人看。”
“因为我妈昨天问我，”林川摸出兜里的全家福，照片边角被摸得发亮，“她说‘川子，你什么时候愿意把你做的事，说给我们听听？’”
中午的阳光晒得人发昏。
林小雨拖着行李箱冲进社区服务站时，额角还沾着高铁站的风。
她把帆布包往苏晚桌上一甩，拉链崩开，露出一叠按了红手印的证词：“我联系了五个被新经促会资助又退学的学长学姐，他们说周文澜总说‘要成功就别念没用的书’。”她掏出录音笔，里面是个男生的声音：“我想考护士资格证，她说‘伺候人有什么出息’，断了我的生活费。”
苏晚按住她要按播放键的手，指尖能碰到她手腕上凸起的骨节：“小雨，你哥昨晚在监控室抽了半包烟。他现在最怕你再被推到风口浪尖。”
“可这次不是为他。”林小雨抽回手，工牌在阳光下晃出银白的光，“我昨天在北师大，有个学妹问我，‘你哥做这些，是不是为了弥补没陪父母的愧疚？’”她翻开书包里的日记本，夹着的向日葵花瓣簌簌掉在证词上，“我突然明白，我哥教会我的选择，不是替他挡枪，是自己站出来说——我觉得他做的事，特别特别好。”
苏晚望着她发亮的眼睛，想起上周林川指着暴雨里送菜的快递员说“那是小雨带的团队”时，眼里的光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弯腰捡起花瓣，轻轻放进小雨手心：“需要我帮你联系媒体吗？”
“不用。”小雨把花瓣按进掌心，“我哥说明天要直播体检，我要在弹幕里给他刷‘林建国同志最棒’。”
夜色漫进“川晚”总部时，林川还在系统界面反复划动。
“永恒健康卡”的说明他看了十七遍，“72小时后生效，永久消除癌细胞”的字样在视网膜上烧出痕迹。
抽屉里的全家福被他摸得温热，母亲的笑容像沾了水的水彩，慢慢晕开。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次给母亲擦身，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在说：“川子，妈不疼，你别红眼睛。”后来父亲握着他的手断气，指节还保持着要替他擦眼泪的姿势。
现在系统把“奇迹”送到他面前，可他突然害怕——如果父母的健康是系统给的，那他们这三个月喝的中药，他陪父亲晨练的每一步，小雨在直播间红着眼眶的每句话，算不算数？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沈知远的消息：“社区医院设备调试完毕，明早八点准时直播。”林川盯着屏幕，忽然笑出了声。
他抓起外套冲下楼，晚风卷着桂花香扑进领口，他拨通沈知远的电话：“再加个环节，让我爸自己说，这三个月他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
“你疯了？”沈知远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沙哑。
“不，”林川望着小区里亮着灯的窗户，有个穿睡袍的阿姨正探出头喊孙子回家，“我清醒得很。”
凌晨三点的肿瘤医院走廊白得刺眼，林川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
他站在CT室门口，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墙上的“小心电离辐射”标识。
指尖悬在“签到”键上，又缩回来——前世他也是站在这里，听医生说“准备后事”，而父母还在安慰他“我们不疼”。
“叮——”
手机震动，是林小雨的语音。
他按下播放键，妹妹的声音带着刚洗过头发的潮湿：“哥，我给方老师写了自荐信，标题是《我以我家为荣》。你说过，人不能等，菜不能断。那我也想说，爱不能藏，话不能憋。”
系统界面突然泛起金色涟漪，【亲情值 5】的提示像朵炸开的烟花。
林川抬头，CT室的玻璃门里，父亲正穿着病号服冲他挥手。
林建国的腰板比三个月前直了，两颊有了血色，他敲了敲玻璃，嘴型是“川子，愣着干啥？进来啊”。
喉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林川深吸一口气，按下“签到”——【签到成功，奖励：永恒健康卡（72小时后生效）】。
系统提示的金光里，他看见父亲走过来，掌心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是母亲今早塞给他的。
“爸。”林川哑着嗓子喊。
“哎。”林建国拍他后背，“医生说我肺里那点阴影，看着像老烟枪的旧伤。你妈非说要给你煮酒酿圆子，等会儿回家吃？”
林川点头，眼泪砸在父亲的病号服上。
远处传来清洁工推保洁车的声音，混着护士站的闹钟响——五点了，天快亮了。
晨光漫进厨房时，周秀芬正把最后一个煎蛋翻个面。
油锅滋啦一响，金黄的蛋边卷起小波浪。
她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见林川靠在门框上，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
“昨晚又熬夜了？”她关小火，把蛋铲进白瓷盘，“你爸说今早要去菜市场买活鱼，说给你补补。”
林川没说话，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周秀芬身上带着油烟和花露水的味道，和他小时候趴在她背上打盹时一模一样。
油锅又响了一声，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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