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工坊的玻璃天窗斜斜切进来时,林川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统计报表。
487单配送量在蓝色柱状图上高高耸立,投诉率那一栏的零像颗圆润的珍珠,晃得他眼眶发酸。
手机突然震动,显示来电是宁州区民政局,他手指在接听键上顿了顿——前世此刻,他正守在医院走廊,看着缴费单上的数字像滚雪球似的往上涨。
林先生,我们注意到宁安社区的银发配送模式。电话那头是个清亮的女声,投诉率零,老人满意度99.2%,这在全市居家养老项目里是头一份。纸张翻动声传来,区里想把这套模式纳入服务体系,政府可以提供场地补贴和设备采购基金。
林川攥紧鼠标,指节泛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需要我们配合什么?
明天上午九点,来区里开个座谈会。对方笑了,对了,《工人日报》的记者今早打电话来,说要做深度报道——您父亲林建国师傅的改装方案,他们特别感兴趣。
放下电话时,林川的手背被鼠标压出红印。
他望向车间里正弯腰调试三轮车座椅的父亲,老花镜滑到鼻尖,工具箱敞着,扳手和改锥整整齐齐码成小塔。
前世父亲最后一次进车间,是替他修坏了的电动车,当时他嫌老人动作慢,催着随便拧两下就行。
小川!周秀芬的声音从院门口飘进来,她手里捏着份报纸,边角被攥得发皱,你看!
老林上报纸了!
林建国直起腰,扳手当啷掉在地上。
周秀芬小跑过来,报纸在晨风中哗啦作响,头版标题刺得人眼睛发烫:老工人改装三轮车,跑出中国式智慧养老新路径。
照片里,林建国半蹲着调整车筐高度,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白头发染成了金色。
总...总工程师?林建国喉结滚动两下,指尖轻轻碰了碰报纸上的小字——报道里写他是银发配送工坊总工程师。
他突然弯腰去捡扳手,背对着众人,可林川看见他后颈的皱纹都在抖。
周秀芬抹了把眼角,把报纸往林川怀里塞:你爸今早去菜市场,卖菜的王婶举着报纸喊林师傅上大报啦,他扭头就跑。她压低声音,我追了三条街才截住他。
车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正在组装电池的老马停下手里的活,张卫国摘下护目镜,小杜从电脑前探出头。
林建国直起身子时,眼眶泛红,却梗着脖子说:报纸油墨味重,看什么看。可他的手指始终没离开总工程师那行字,像在摩挲当年机械厂发的工牌。
当晚吃饭时,林建国破天荒多扒了半碗饭。
周秀芬给他夹了块红烧肉,他没像往常那样推说胆固醇高,反而嚼得很慢。
饭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碗,筷子在桌上敲了两下:厂里还有几个老伙计...老陈头会修电机,老李头钣金活一绝。他盯着碗里的饭粒,他们...能不能也来试试?
林川放下汤勺,看见父亲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机油渍——和前世临终前,病床上那双手的苍白截然不同。
他笑着说:爸,工坊明天就改名叫建国工坊。
周秀芬的汤勺当地掉进碗里。
林建国猛地站起来,转身往阳台走,可林川还是看见他抬手抹了把脸。
夜风掀起纱帘,吹得阳台晾着的工装裤晃啊晃,裤腿上宁州机械厂的字样被洗得发白,却依然笔挺。
转天上午,小杜抱着笔记本冲进工坊,发梢还滴着雨水:川哥!
我昨晚想了一宿,三代车的适老设计能申请专利!她快速翻动屏幕,可调节座椅高度、语音导航模块、缓降车筐,这些都是实用新型专利的好材料!
林川刚想说好,系统提示突然在视网膜上闪烁——今日签到地点是工坊核心区。
他走到父亲常坐的工作台前,指尖刚触到台面,系统奖励就弹了出来:宁州知识产权服务中心VIP通道,可24小时内完成专利预审。
现在就去!小杜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跑,我连专利名称都想好了,叫适老化智能配送车模块化改造套件!
知识产权中心的办事员看着他们递来的材料,眼镜片后的眼睛亮了:这设计对养老行业太有参考价值了!三个小时后,预审通过的短信就发到了林川手机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
下午刚回工坊,就有三家养老科技公司打来电话,开口就是百万买技术授权。
林川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工作台中央。
技术可以共享,但工坊必须由退休工人主导。他望着正在给三轮车装防滑链的父亲,我们要成立银发创新基金,收益的30%给工人涨工资,50%买新设备。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叹息:林先生,您这是把金蛋孵成老母鸡。
林川笑了:老母鸡会下蛋,蛋又能孵小鸡——这样才活得久。
顾承宇来的时候,工坊正飘着周秀芬煮的萝卜汤香。
他没穿那身笔挺的西装,换成了深灰夹克,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林工。他直接走到林建国面前,把纸袋放在工作台上,这是《智慧菜站适老化改造建议书》,里面的缓降坡道和语音确认系统,参考了三代车的设计。
林建国没接,只是扫了眼文件:你上周还说人工配送是低效残余。
无人机能飞300米高空,顾承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但飞不进陈阿婆家的楼道——她记不住取件码,又怕无人机的声音。他抬头,目光灼灼,林工,我想请您做顾问。
也许...我们该学学,怎么让机器知道人。
车间里的说话声突然静了。
老马停下敲锤子的手,小杜的键盘声轻得像耳语。
林建国弯腰从工具箱里拿出把螺丝刀,递过去:先来修辆车,再谈别的。
顾承宇接过螺丝刀,金属柄在他掌心压出红印。
他蹲在三轮车旁,跟着林建国学怎么拆座椅调节杆,动作生涩得像个学徒。
林川站在门口看着,想起前世父亲教自己修自行车时的样子——那时他嫌老人唠叨,现在却觉得,这唠叨比任何系统奖励都珍贵。
深夜十一点,工坊的灯还亮着。
林川站在工作台前签到,亲情值从910跳到950的瞬间,胸口的家的刻度徽章突然发烫。
他摸出齿轮,发现徽章表面裂开道细缝,一枚更小的齿轮正缓缓钻出来,刻着林川2023.10。
窗外,父亲正蹲在地上,教老马调试语音模块:要把已送达改成您的菜到啦,慢慢来不着急——老人耳朵背,语气软和点。老马挠着头重复,两人的笑声撞在玻璃上,碎成一片星光。
林川握紧两枚齿轮,它们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心脏。
他终于明白,系统不是简单的奖励机——它在唤醒被岁月尘封的技艺,更在编织一条线,把父亲的过去、自己的现在、孩子的未来,串成更结实的绳。
爸,他对着窗外的影子低语,这铁疙瘩听您的...以后,也听我们的。
晨雾漫进社区时,林川锁好工坊门。
路过社区服务中心时,他看见几个工作人员正搬着梯子往公告栏走,油布覆盖的板子下露出半截红布,像团待燃的火。
他加快脚步往家走,兜里的齿轮碰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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