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工坊的铁皮屋顶,林川已站在三代车调度台前。
大屏上,“1号林建国”的图标正缓缓向彩门移动,车头的“囍”字在实时监控里被拉成一道红影。
他摸出手机,系统界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浅浮雕的家徽,金漆勾勒的“家”字下,现金、医疗、特殊物品、创业资源四个选项像四盏小灯,在屏幕上静静亮着。
指尖悬在“签到”键上方三秒,林川突然将手机倒扣在操作台上。
金属外壳磕在台面上发出轻响,惊得旁边整理调度单的小吴抬头:“川哥,今天不抽奖励?”他没答话,目光扫过操作台边缘——那里还留着用马克笔写的“系统依赖备忘录”,但字迹已经被他昨晚用橡皮反复擦过,只余下几团模糊的灰。
“昨天删了所有提醒。”他对小吴笑了笑,转身走向靠墙的铁皮柜,“从今天起,试试不用系统给的捷径。”铁皮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宁州硅谷的初创企业名录,纸页边缘泛着旧黄——这是他上周跑园区时一家家收集的。
手指划过“冷链技术”那栏,他挑出三家名字眼熟的公司,抄下电话塞进裤兜。
第一通电话打给“速冷科技”,对方接起时背景音是键盘敲击声。
“社区生鲜?我们主攻连锁超市。”年轻的接线员语速很快,“没合作意向,谢谢。”忙音响起时,林川的指节在桌沿敲了两下。
第二家“星冰物流”更干脆:“我们只对接日单量五千以上的客户。”他望着窗外飘过的云朵,把记电话的便签纸角折了个小三角。
第三通打给“恒鲜智联”时,手机屏幕已经有些发烫。
接电话的是个带江浙口音的男声:“林先生是吧?方案可以谈,但得先看数据模型。”对方顿了顿,“我们不跟靠运气的创业者浪费时间。”
挂断电话,林川盯着手机屏保里爸妈的合照——那是上周在湿地公园拍的,父亲举着刚做好的糖画“凤凰”,母亲的围裙上沾着糖渣,两人笑得眼角堆起皱纹。
他突然想起前世在互联网公司做客服时,工位抽屉里总塞着个厚笔记本,上面记满用户投诉:“配送晚了半小时,老人的降压药化了”“冰鲜鱼到的时候冰袋全化了”……
“那本破本子还在吗?”他冲进办公室,翻出积灰的纸箱,在最底层摸到个硬壳笔记本。
封皮是褪了色的蓝色,第一页用红笔写着“用户痛点热力图(2020-2022)”。
指尖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标记:“晨光社区:70岁以上用户占比63%,18:00后配送成功率下降40%”“幸福里:窄巷三轮车转弯需1分20秒,冰袋融化速度加快15%”……
凌晨两点,办公室的台灯在桌面投下昏黄的圈。
林川揉了揉发酸的后颈,面前的Excel表格已经铺满屏幕:横坐标是社区名称,纵坐标是配送时段,用不同颜色标注着损耗率、老人步速、道路拥堵点。
打印机“嗡嗡”响着,吐出最后一页“银发族最后一公里配送优化方案”,纸页边缘还带着温热。
“小川?”虚掩的门被推开条缝,周秀芬端着保温杯探进头,“我煮了红豆粥,趁热喝。”她的围裙没摘,上边还沾着下午做糖画时溅的糖渍。
林川接过杯子,触到她指尖的温度——和前世临终前握着的那双手不同,现在这双手还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妈,您先睡。”他喝了口粥,甜丝丝的,“明早还要去养老院看奶奶呢。”
养老院的走廊在深夜泛着冷白的光。
林川推开病房门时,林奶奶正蜷在摇椅里,灰白的头发散在肩头。
听见动静,她突然直起身子,枯瘦的手准确抓住林川的手腕:“光……又暗了……换人了……”声音轻得像片叶子,但每个字都清晰。
他蹲下来,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月光,“奶奶,什么光?”
“小陈护士,赵奶奶又说胡话了?”门口传来脚步声,小陈护士端着药盘走进来,轻声道,“今晚她说了七八遍,我们录了音。主任说……这种情况别外传。”她把温水杯塞进林川手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您别太担心,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常这样。”
离开病房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系统提示框跳出来:“今日未签到,是否补签?奖励随机。”家徽图标在屏幕上泛着幽光,像只盯着他的眼睛。
林川站在楼梯间的窗户前,望着楼下的香樟树影,突然笑了:“你是在等我慌吗?”他按下关机键,把手机塞进抽屉最深处,金属扣“咔嗒”一声锁住。
政企对接会的会议室飘着咖啡香。
林川把装订好的方案推到技术总监面前时,对方扫了眼封面,挑眉:“用Excel做的?”“我们服务的是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人。”林川翻开方案,“数据可以糙,但路线必须准。这是我妈每天走菜场记下的摊位闭市时间,这是我爸修车时观察的社区道路早晚拥堵点。”
他打开平板,播放一段视频:林建国蹲在晨光社区的窄巷口,用粉笔画出三轮车的转弯半径,周秀芬举着秒表站在旁边,嘴里念着:“1分17秒,比昨天快了三秒!”画面里,老两口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父亲的蓝布工装沾着机油,母亲的超市工牌还挂在脖子上。
技术总监的手指停在暂停键上,屏幕里林建国正抬头对镜头笑:“川儿说,咱们得把路给老人量明白喽。”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方案粗糙。”总监合上文件夹,林川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有人味。”对方突然伸出手,“我们合作。”
傍晚的风里飘着桂花香。
林川刚拐进小区,就看见周秀芬提着塑料袋站在银杏树下,发梢沾着夕阳的金。
“小川!”她挥了挥手,塑料袋里的山药撞出闷响,“你爸说今晚想喝排骨山药汤,我挑了根最粗的。”
他接过袋子,山药的表皮蹭着掌心,带着泥土的粗糙。
前世最后一次见母亲,是在ICU的玻璃墙外,她张着嘴说“汤”,嘴唇干得裂开血口。
眼眶突然发烫,他低头盯着脚尖:“妈,今晚我下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秀芬笑着戳他胳膊,两人并肩往单元楼走。
路过快递柜时,林川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早上出门前悄悄开了机。
掏出来看,系统界面的家徽下多了行小字:“自主守护值 1,累计:1”。
奖励栏还是空的,但“医疗资源”选项旁多了个微缩图标: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挽住母亲的胳膊。
风掀起两人的衣角,远处传来工坊方向的动静,像是电机空转的轻响。
周秀芬侧耳听了听:“明天婚礼彩排,你爸说要检查所有三代车的电池。”林川应了声,目光扫过楼下停着的“1号林建国”,车头的“囍”字在暮色里泛着暖红。
电机的轻响又传来一声,比刚才多了丝尖锐。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