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椅在深夜里发出细碎的吱呀声,林川的指尖停在铁盒最底层那叠泛黄的纸页上。
他本是想找父亲当年修机床的操作手册,却在一沓旧发票下翻出张边缘卷翘的病历复印件。
病历标题宁州市心理卫生中心几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前世母亲确诊肺癌晚期后,他总在半夜惊醒,听着隔壁房间压抑的咳嗽声,整宿整宿地在客厅转圈。
有天清晨,他鬼使神差地挂了心理科的号——那时他以为是母亲需要疏导焦虑,可病历上患者姓名栏的墨迹却清清楚楚:林川。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他盯着老吴医生的号码看了三分钟,最终按下通话键。
老吴医生,我是林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想问下您那有没有2022年10月的就诊记录?
患者是我母亲周秀芬,当时她...
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沙哑,10月18号来的是你。
主诉是每天在医院签到就能救父母,我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林川的后颈突然沁出冷汗。
前世他从未踏进过心理科的门——母亲确诊那天他在公司加班,接到电话时正对着电脑核对客诉数据;母亲化疗时他在医院走廊接客户电话,护士说家属来签字,他举着手机冲进去;直到最后那晚,他握着母亲的手,她喉咙里全是血沫,却说:川川,妈不疼......
不可能。他听见自己在发抖,我没去过......
病历本上有你按的红手印。老吴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哄受了惊的孩子,小川,你当时说,有个系统每天逼你签到,签不够天数爸妈就会死。
我开了镇定剂,你没拿。
听筒从指尖滑落,砸在木地板上的闷响惊得窗外麻雀扑棱着飞走。
林川蹲下去捡手机时,瞥见系统界面的家徽正在微微发烫,像团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时,腕表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养老院的铁门挂着锁链,他拍了十分钟才叫醒值班的小陈护士。
消毒水混着夜来香的味道涌进鼻腔,小陈裹着白大褂出来,发梢还沾着睡觉压出的翘角。
调监控?
不行的。她抱着记录本往后退半步,患者隐私......
我奶奶是赵素兰。林川喘着气,她最近总说胡话,我想......
小陈的手顿了顿。
上周三她值夜班,赵老太太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攥着她的手腕喊川儿,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此刻年轻人眼底的红血丝让她想起那天——同样的灼人,像团要烧穿黑夜的火。
就一段。她从抽屉里取出录音笔,今早她念叨老吴医生,我顺手录了。
耳机塞进耳朵的瞬间,电流杂音里传来模糊的呢喃。
林川屏住呼吸,听见赵老太太的声音像浸在水里:......光......照过老吴的本子......没用......儿子还是走了......这次......换川儿了......
儿子?他按住耳机,哪个儿子?
小陈摇头:赵奶奶总说些没头没尾的。
上个月她拉着孙护士说上回那孩子带山药汤来,可我们这没什么孩子......
后半句被风声卷走了。
林川站在养老院楼下的玉兰树下,仰头看三楼赵老太太的窗户——灯早熄了,可他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蹲在奶奶家的葡萄架下捡螺丝,左撇子总把碗摔得叮当响。
次日清晨的阳光穿过老吴医生的白纱窗,在档案袋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老人戴着花镜翻找,纸张摩擦声像春蚕啃食桑叶。找到了。他抽出张泛黄的便签纸,字迹潦草得几乎要飞起来:患者自称林川,27岁,坚信时光签到系统存在,每日需在医院/家中/工作场所签到......
三日后他父母去世,他就没来过。老吴推了推眼镜,临走前说:下一个人会记住山药汤。
巧了,今早你母亲来送共享厨房的餐盒,特意问我喝不喝山药炖排骨。
林川的指尖抵着太阳穴。
今生母亲确实在社区共享厨房当民生顾问,可山药汤这个细节......前世母亲最后一次给他做饭,就是山药炖排骨。
那天他接了个客户投诉电话,说汤太淡,他顺口抱怨:妈,您放这么少盐?母亲握着汤勺站在厨房,白发被抽油烟机吹得乱蓬蓬的:医生说我......要少吃盐。
奶奶!病房里传来周秀芬的笑声,您慢点吃,别呛着。
林川推开门时,赵老太太正捧着周秀芬喂的小米粥,嘴角沾着饭粒。
见他进来,老人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川儿,你爸修机床时,你总蹲在旁边捡螺丝。
左撇子,摔了三个蓝边碗——你妈说要拿竹条抽你,我拦着。
周秀芬端着空碗愣住:妈,您怎么......
奶奶,我今生没摔过碗。林川蹲下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今生我爸没修过机床,我也没蹲在旁边捡螺丝。
赵老太太的手突然松了。
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喉结动了动:螺丝会生锈,碗会碎......可光不会。
夜色漫进老屋时,林川坐在藤椅上,手机屏幕在膝头亮起幽蓝的光。
系统界面的家徽下方,第七行小字正缓缓浮现,像有人用月光在屏幕上写字:守护者序列:第3任·林川。
墙上的全家福里,二十岁的林建国穿着蓝色工装,周秀芬的麻花辫搭在浅红毛衣上。
林川伸手碰了碰照片,玻璃表面还留着母亲今早擦灰时的指痕。
如果我不是第一个......他对着虚空轻声问,那上一个林川,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在深夜翻旧物,在养老院听录音,在老吴医生的档案里找光?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落在茶几上的囍字红纸上——那是周秀芬今早从共享厨房带回来的,说等他和苏晚结婚时要贴在新房门上。
月光把囍字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跨越了几个轮回的桥。
手机在膝头震动,系统界面的家徽突然泛起暖金色的光。
林川低头,看见家徽边缘开始浮现细密的纹路,像极了老照片里父亲机床操作手册上的雕花。
他不知道明天清晨会怎样。
不知道当阳光爬上新居阳台时,系统界面的浮雕家徽会带来什么新的秘密。
但此刻他忽然明白,那些在时光里流转的温暖,那些被记住的螺丝、摔碎的碗、山药汤的香气,从来都不是偶然。
就像赵老太太说的——光不会消失。
它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等下一个守护者。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