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新居阳台的防盗网，在林川手机屏幕上切出一道金边。
他蜷在藤编摇椅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系统界面不知何时起了变化，原本扁平的家徽浮凸成立体纹路，像老机床手册里那种年代感十足的雕花，医疗资源现金创业资源特殊物品四个选项安静排列，倒像是被晨露洗过的瓷片。
他没像往常那样立刻点击签到。
拇指悬在医疗资源方框上方，指甲盖泛着青白。
过去一千零九十五天，每个清晨他都条件反射般勾选这个选项：第一天抽到三甲医院专家号，第七天是进口靶向药，第三十天甚至拿到过未上市的免疫疗法资料——可昨夜赵老太太突然清晰的呓语还在耳边：换川儿了。
如果前人也这么拼命抽医疗资源......林川喉结动了动，手机在掌心沁出薄汗，为什么他们的爸妈还是走了？
厨房传来砂锅盖子轻响。
他起身时摇椅吱呀一声，像老屋那把用了二十年的旧椅子。
推开门，周秀芬正踮脚搅动砂锅里的山药排骨汤，水蒸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蓝布围裙前襟沾着几点汤渍——和前世临终前插满管子的手截然不同。
妈，这汤您怎么总记得这么准？他靠在门框上，声音比晨雾还轻。
周秀芬回头笑，汤勺在锅沿磕出清脆的响：你爸胃寒，我炖了三十年。
火候差一分钟，汤里的山药就软得没嚼劲，他喝着该皱眉头了。她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砂锅里浮起乳白色的小泡，上回你说要请大厨来家里掌勺，我和你爸商量着没应——外头的汤再鲜，哪有给老林头熬了半辈子的顺手？
林川的手指蜷进掌心。
前世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攥着他的手腕说：川儿，等我好了......再给你爸熬回山药汤吧。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她的手慢慢凉下去，终究没等到那碗汤。
妈。他突然走过去接过汤勺，我来搅。
周秀芬愣了愣，把汤勺递给他时，指腹擦过他掌纹——和二十年前他摔碎第三个蓝边碗时，她替他擦眼泪的动作一模一样。
回到卧室关上门，林川重新打开系统界面。医疗资源的方框在屏幕上泛着冷白的光，他的拇指悬在确认键上，突然顿住。
手机屏光照亮他眼下的青影，那是连续三个月陪父母做检查熬出来的：如果今天抽的是钱......或者创业资源，是不是也算守护？
下午三点，工坊的警报声撕破了暴雨前的闷沉。
林川刚把最后一批预制菜装进冷藏柜，调度员小吴就冲进来，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工服上：林总！
暴雨预警说明天独居老人订餐量要涨三倍，可备用的两辆冷链车电池老化，充电半小时只能跑二十公里，技术部说修不了！
他跟着小吴跑到停车场时，雨已经开始落了。
两辆银色冷链车像搁浅的鱼，瘫在雨棚下。
技术主管老陈蹲在车边直搓手：继电器触点烧了，配件要明天才能从省城调...
我来看看。
熟悉的沙哑嗓音从雨幕里传来。
林川转头，看见林建国拎着褪色的工具包走过来，藏青工服的领口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那是他退休前最宝贝的一套工作服。
爸？
林建国没应，弯腰蹲在电控箱前，工具包咔嗒打开，露出排得整整齐齐的螺丝刀和焊枪。
雨丝飘进雨棚，在他斑白的鬓角凝成水珠。
他用镊子夹起烧黑的触点，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气：老陈，拿点酒精来。
酒精棉擦过触点的瞬间，林川突然想起前世。
那时父亲也总蹲在机床边修零件，他蹲在旁边捡螺丝，阳光透过车间的破窗户照进来，把父亲的影子拉得老长。
后来父亲咳得直不起腰，他在互联网公司加班，连最后一次修机床的机会都没给父亲。
焊枪滋啦一声亮起蓝光。
林建国的手稳得像台精密仪器，断点处的金属丝在高温下融成金红的液滴，慢慢粘合。
雨越下越大，雨棚外的积水溅起水花，他却像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机械厂，只看得见眼前的电路。
好了。林建国摘下眼镜擦了擦，直起腰时后背发出轻响，试试能不能启动。
老陈哆嗦着拧钥匙。
电机的嗡鸣声混着雨声炸响时，林川突然看懂了系统里那些冰冷的医疗资源——抗癌药能延长生命，可让父亲蹲在雨棚下修冷链车的，是他三十年攒下的手艺；让母亲守着砂锅炖汤的，是她三十年记着的胃寒。
真正的医疗，从来不是躺在病历本上的指标，而是他们还能做饭、修车、活着的每一天。
他摸出手机，系统界面的特殊物品选项在雨幕里泛着暖黄。
这一次，他没犹豫，指尖重重按了下去。
当晚九点，系统提示音准时响起。
林川盯着屏幕上的奖励：【亲情值卡×1】——可提升父母对主角的信任与情感共鸣。
他没像以前那样立刻使用，反而截了图，存进新创建的文档爸妈的土办法。
文档里已经有二十三条记录：父亲修机床的步骤、母亲腌辣萝卜的盐量、两人争论电视节目时的口头禅......
下一个人会记住山药汤。老吴医生昨天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忽然明白，前人或许也抽到过这张卡，却急着用它制造父慈子孝的假象，忘了信任从来不是系统给的，是三十年的汤、三十年的螺丝、三十年的争执与陪伴，在岁月里熬出来的。
次日早餐桌飘着煎饼香。
林川把手机推到父母中间，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囍字红纸上：今天我想试试，不靠系统安排，咱们自己定菜单。
周秀芬夹起一块山药放进他碗里，眼睛弯成月牙：你爸说想吃煎饼。
配你妈腌的辣萝卜。林建国剥着鸡蛋，蛋壳碎在瓷碟里，昨天在共享厨房尝了两口，比去年的还脆。
林川点击系统确认键。
手机震动时，他没急着看奖励，而是抬头看父母——母亲正往他碗里添粥，父亲偷偷把自己碟里的煎蛋拨到他碗底，像二十年前他挑食时那样。
系统提示音轻得像片羽毛：自主守护值 1，累计：2。
奖励栏里，一张泛黄纸页的缩略图慢慢展开——正是前世母亲临终前想写却没写完的山药汤配方，墨迹晕开的地方，还能看出她颤抖着补写的备注：给老林头，要文火，要热乎。
阳光漫过餐桌，林川忽然听见某种沉睡的东西在苏醒。
像是老机床重新转动的嗡鸣，像是砂锅第一次沸腾的轻响，又像是三十年前，他蹲在父亲脚边捡螺丝时，母亲举着竹条却没落下的风声。
叮——
手机突然轻震。
林川低头，发现家徽的雕花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纹，像道新刻的划痕。
他正要细看，周秀芬的声音从厨房飘来：川儿，帮妈把辣萝卜从冰箱拿出来！
他应了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晨光里，手机背面的划痕闪了闪，像道未完成的暗号。
没人注意到，此刻工坊仓库的三代车调度屏上，原本稳定的绿色运行灯，正以极慢的速度，从右下角开始，泛起蛛网状的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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