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仓城之外,旷野无垠。
风,停了。
那股卷着沙尘与草屑的野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所扼住,死寂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沉重的压抑。
黑色的潮水,正在平原的地平线上缓缓蠕动,然后,扩张,再扩张。
那是后金的铁骑。
一万余名大乾边军口中如同魔神的骑士,汇聚成一片足以吞噬光线的乌云,沉默着,向前推进。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万马同踏大地时发出的,那种令人心胆俱裂的低沉轰鸣。
轰隆……轰隆……
每一下,都像是直接砸在“病虎营”五千将士的心口上。
血腥味,混杂着战马的腥膻,还有一种独属于久经沙场的老兵身上才有的铁锈与死亡的气息,跨越了千百步的距离,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阵线,在肉眼可见地波动。
那不是士兵们在调整位置,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颤抖。
他们才刚刚被整编了十几天。骨子里的魂,还是那群在囚牢中消磨了意志,在病痛中磨损了筋骨的老弱病残。
一个年轻的士兵,嘴唇哆嗦着,面色白得像纸,他手中的长矛矛头,正随着手臂的剧烈抖动,在空中划出杂乱无章的轨迹。
“咕咚。”
他身旁的一个老兵,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口苦涩的唾沫。他那只握着刀柄的、布满老茧和旧伤的手,此刻正被冷汗浸得湿滑,几乎要握不住那赖以活命的兵器。
恐惧,是一种比瘟疫蔓延更快的毒药。
它不需要言语,仅仅一个眼神,一次不受控制的颤抖,就能在瞬间传染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跑……”
一个沙哑的,几乎变调的声音在阵列的边缘响起。
“跑啊!那是后金的鞑子!是一万个魔鬼!我们会被剁成肉泥的!”
一名离队最近的兵痞,那张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脸上,双眼暴突,布满了血丝。他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在万马同踏的轰鸣声中,彻底被碾得粉碎。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狗。
“铛啷!”
手中的长矛被他扔在地上,他扭头,拨开身边的同袍,疯了一样地向后方逃窜。
这个动作,就是丢进火药桶里的一粒火星!
瞬间,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断了!
“跑啊!”
“活下去!”
更多的人开始骚动,阵型摇摇欲坠。
然而,那第一个逃跑的兵痞,才刚刚冲出不到两步。
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他身侧一闪而过!
“噗嗤!”
那是一道极为短暂,却又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温热的液体,猛地喷溅而出,洒了周围好几名士兵一脸。他们下意识地伸手一抹,满手的猩红与温热。
一颗头颅,带着惊恐到极致的表情,冲天而起。
无头的尸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踉跄了两步,才“扑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黑色的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雄浑的嘶鸣。
贾珪端坐马上,单手勒住缰绳,另一只手中的铁枪枪尖,一滴滴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冰冷的枪刃,缓缓滑落,滴入尘土。
他那双冰冷的,不含一丝一毫感情的眼眸,缓缓扫过整个军阵。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他们看着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看着那个神情冷漠得如同雕塑的将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他的声音并不高,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却像是一柄柄淬了冰的铁锤,精准地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那即将崩溃的军心,竟被这血淋淋的一幕,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所有士兵,都被他身上那股凛冽到化为实质的杀气所震慑,再不敢有分毫的异动。
贾珪没有再看他们第二眼,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偏过头,对着身旁早已骇然失色的钱勇,只丢下三个字。
“稳住阵脚。”
话音未落,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通灵般的长嘶,四蹄刨动,瞬间从静止化为极致的奔腾!
他脱离了本阵!
单人!
独骑!
那道黑色的身影,在无数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化作一道决绝的直线,朝着前方那片黑压压的,代表着死亡的万人军阵,发起了冲锋!
“将军!”
钱勇的吼声中,带上了哭腔。
疯了!
将军一定是疯了!
那不是一千人,那是一万名后金精锐!是一片能将钢铁都碾成粉末的洪流!
就在贾珪冲锋的同一刹那,他的脑海深处,那个冰冷的、机械的提示音,如期而至!
【叮!】
【检测到宿主于万军阵前,行勇烈无双之举,挑战不可能之绝境,不屈意志已达至当前巅峰!】
【特此奖励唯一性光环——霸王之勇!】
【霸王之勇光环(初级):光环开启后,宿主麾下所有部队,将获得宿主10%的全属性加成!并永久免疫恐惧、胆怯、战意崩溃等一切负面状态!战意获得极大提升!】
贾珪的胸膛剧烈起伏,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
“开启光环!”
嗡——!
一圈肉眼无法看见,却在精神层面掀起滔天巨浪的金色波纹,以他为中心,如同神迹降临一般,向着后方那五千人的军阵,狂猛地席卷而去!
正在阵中惶恐不安,甚至已经准备闭目等死的“病虎营”将士们,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滚烫的,灼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洪流,毫无征兆地从他们的脚底板涌起,沿着脊椎,直冲头顶!
轰!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仿佛有某种东西炸开了!
前一刻还在啃噬他们理智的恐惧。
让他们双腿发软的胆怯。
让他们看不到一丝生路的绝望。
在这一瞬间,被那股滚烫的热流冲刷得一干二净,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战斗意志!
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那道冲锋背影的狂热崇拜!
他们看着他。
看着那独自一人,冲向万军的背影。
那不再是一个鲁莽的、去送死的将军。
那是他们的神!
是向死而生,为他们斩开绝望的战神!
一个老兵,通红的眼眶里,滚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但他手中的刀,却被他握得咯咯作响。
“弟兄们……”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将军……将军已经为我们冲锋了!我们他娘的还在这里等死吗!”
“杀!!”
不知是谁,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誓死追随将军!!”
“嗷嗷嗷!弄死这帮狗娘养的蛮夷!”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五千“病虎营”将士,在没有任何将官指挥的情况下,双眼赤红,主动向前。
他们的脚步,从一开始的蹒跚,到快步,再到最后的疯狂奔跑!
他们发起了冲锋!
那股悍不畏死,甚至带着几分癫狂的气势,哪里还有半分老弱病残的模样!
他们就是一群被唤醒了血性的猛虎!一群从地狱爬出来,要将敌人拖下去陪葬的恶鬼!
这一幕,让对面后金军阵中,那位高坐于战马之上,身披重甲的镶蓝旗旗主阿克占,看得眼角狂跳。
他本以为,那个独自冲出来的乾人将领,是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傻子。
可他身后那五千个……
难道也都是不惧生死的傻子不成?!
“迎击!”
阿克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种被蝼蚁挑衅的愤怒涌上心头。
他猛地挥下手中的弯刀,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
“给本将碾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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