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掌中筹 > 第6章 祸水东引 · 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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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仿制降价的消息,如同腊月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泼了下来,瞬间浇灭了云锦记内初生的那点微弱暖意。

恐慌和愤怒,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张师傅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掌猛地砸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无耻!无耻之尤!他们这是要断了我们的生路,往死里逼啊!”老匠人一辈子跟布料打交道,何曾见过这般下作阴狠的商业手段。

翠珠急得眼圈瞬间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就攥紧了沈千计的袖角:“小姐…我们…我们本钱那么薄,如何跟他们拼价格?这…这可怎么活啊?”她怕的不是店铺倒闭,是怕她家小姐刚从那鬼门关爬回来,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要被这些吃人的豺狼活活气死、逼死!

阿贵更是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店铺门可罗雀、被街坊四邻指指点点、彻底沦为笑柄的凄惨景象。“东家…孙家家大业大,咱们…咱们斗不过的,要不…要不先关几天门,避避风头?”他声音发虚,那是底层小人物面对庞然大物时最本能的恐惧和怯懦。

一股无形却足以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潮湿阴冷的蛛网,迅速笼罩了整个店铺,缠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那刚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世道的寒风吹灭。

所有的目光,惶惑的、绝望的、哀求的,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死死地、几乎要将她钉穿般,聚焦在沈千计身上。

沈千计沉默着。

她没有立刻回应任何一道目光,只是微微侧过头,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街道铺陈成一种脆弱而虚假的暖金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汹涌而来的黑夜彻底吞噬。

她的指尖冰凉,连日来的奔波劳碌、生死惊魂,以及此刻这赤裸裸的恶意打压,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抽紧发疼。

一股深切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力感汹涌而来。在这个没有专利法、没有知识产权保护的时空,创新者的心血果实,随时可以被强权毫不留情地野蛮掠夺,甚至反咬一口。这感觉,像极了前世她呕心沥血做出的审计方案,被上司轻描淡写地据为己有,而她除了默默忍受,别无他法。

但…这一次,不一样。

她退无可退!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她不是那个只能忍气吞声的打工仔林算,她是死过一次的沈千计!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冰冷而尖锐,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情绪。她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寒星,逐一扫过张师傅、翠珠、阿贵。

“避风头?”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却带着一种能斩断混乱的决绝力量,“我们避了,这铺子就真的死了,臭了,再也起不来了。你们甘心吗?”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张师傅脸上:“张师傅,您甘心您琢磨了一辈子的手艺,您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匠心,被那群只知模仿、不懂创造的蠹虫如此糟践?”

张师傅猛地一震,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强烈的不甘和屈辱,嘶声道:“不甘心!老朽死也不甘心!”

她的目光转向阿贵:“阿贵,你甘心刚看到一点能赚银子、挺直腰板做人的盼头,还没捂热乎,就彻底没了?甘心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永远抬不起头?”

阿贵的脸瞬间涨红了,恐惧被一股更强的血气取代,他猛地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背,吼道:“不甘心!”

最后,她看向眼泪汪汪的翠珠,声音放缓了些,却更显坚定:“翠珠,你甘心我们主仆二人,刚逃出活葬的棺材,就又要任人欺凌、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可能比那更糟?”

翠珠用力抹去眼泪,咬着唇,狠狠地摇了摇头:“不甘心!小姐,奴婢死也不甘心!”

“好!既然都不甘心,那就把眼泪擦干,把腰板挺直!”沈千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袖力量,“他们能仿的,是昨天的样式,是过去的云锦记。我们能创造的,是明天的潮流,是未来的云锦记!他们想用价格战拖死我们?我便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快’!”

她铺开一张干净的纸,炭笔尖端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战前的号角。不再是细腻繁复的花草虫鱼,而是极具现代抽象美感的山川硬朗轮廓、行云流水的飘逸线条、看似随性却充满张力与留白意境的墨点泼洒。

张师傅忍不住凑近,初时眉头紧锁,满是困惑:“小姐,这…这些方寸之间的直愣线条,圈圈点点,是何寓意?这…这能绣出个什么?”

但随着沈千计笔下图案渐成,那看似简单的线条组合竟勾勒出奇异的磅礴气势与灵动韵味,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越瞪越大,手指颤抖着几乎不敢去碰那图纸。

“山之筋骨!云之飘逸!妙!太妙了!”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嘶哑,“小姐!您这画的不是形,是魂!是意境啊!老朽…老朽浸淫此道几十年,从未见过这般画法!这…这简直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老朽服了!五体投地!”这一次,他的敬佩里已然带上了近乎狂热的崇拜色彩。

“福子,去将库房里那批积压最久、颜色最沉闷的靛蓝粗布全部搬出来。张师傅,今夜要辛苦您和学徒们,按新图样,赶制一批新货。翠珠,给师傅们备好宵夜,工钱按三倍算。”(修改点:提高特殊时期的加班待遇,体现对下属辛苦的具体关怀)

张师傅闻言,胸中豪气顿生,拍着胸脯道:“小姐放心!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绝不误了您的事!”

“阿贵,”沈千计看向他,“照旧支摊吆喝,但话要变一变。嗓门要亮,语气要带三分委屈,七分硬气。不仅要夸我们的新款式独一无二,还要‘不经意’地透出:咱们东家说了,有些人只会拾人牙慧,毫无风骨,咱云锦记宁可亏本,也要让江宁百姓看看,啥叫真正的‘匠心’,啥叫欺负老实人!明白吗?”

阿贵眼睛发光,用力点头:“明白!东家!小的保证句句戳他孙家肺管子!只是…东家,咱们卖五十文,真的不会亏吗?”(修改点:阿贵提出合理担忧,体现角色真实感)

沈千计淡然一笑,耐心解释道:“放心,我改进了流水线,福子帮忙裁片,翠珠负责镶嵌,张师傅只需把控最后拼接质检,效率大增,成本已降至三十五文。我们亏不了,还能狠狠打疼孙家。”(修改点:展现女主对成本的精准把控,并让团队参与流程,增强凝聚力)

阿贵恍然大悟,彻底安心,斗志昂扬地去了。

“翠珠,”沈千计最后吩咐,“准备一份措辞恭敬的拜帖。不必提任何诉求,只表达对李夫人仁德之心的敬仰。另,精心挑选几个最新颖的‘山川纹’、‘墨点纹’样品,用最好的锦盒装好,一并附上。我们不必等孙家仿了再去告状,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即将出现在李夫人的案头。他们若还敢仿制售卖,那便是自寻死路。”

众人领命而去,这一次,脚步虽然依旧匆忙,却褪去了慌乱,多了几分同仇敌忾的笃定和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

………

翌日,云锦记门口的盛况与孙家摊位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阿贵那番“卖惨踩人”的吆喝效果奇佳,不仅引发了抢购,更成功将舆论矛头指向了孙家。

午后,翠珠捧着锦盒,深吸一口气。沈千计走到她身边,替她理了理鬓角,低声道:“去吧,不必害怕。成与不成,你平安回来最重要。”(修改点:增加对翠珠的临行关怀,展现温情)

翠珠眼眶一热,重重一点头,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挺直脊梁,不卑不亢地走向府尹衙门的方向。

消息像插了翅膀,飞遍大街小巷:“云锦记给李夫人送新花样了!”“孙家这次踢到铁板了!”“听说那花样绝了,孙家想仿都仿不来!”

傍晚,新款荷包销售一空。阿贵嗓子喊哑了,数着那微薄却意义非凡的利润,脸上笑开了花。沈千计当场宣布,今日所有参与赶工的伙计学徒,额外赏钱五百文!(修改点:胜利后即时共享成果,强化团队激励)店内一片欢腾。

然而,就在店铺打烊,众人稍稍松懈之际,机灵的阿贵飞快地跑回来,脸上兴奋未尽,却带着一丝紧张,凑到沈千计耳边低语:“东家!我刚瞅见孙家掌柜偷偷派了小厮,往后门孙府的方向跑了!跑得贼快!还有…我回来时,好像又被人跟了,这次跟得更紧!”

沈千计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却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她拍了拍阿贵的肩膀:“做得很好,消息很及时。最近几日,你和福子出入务必结伴而行。”(修改点:对阿贵的风险进行即时安抚和指导)

很好。

鱼饵洒下,蛇鼠终于都出洞了。外部的打压只是表象,内部的蠹虫,也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账本,发出规律的轻响。

下一笔账,该算到林姨娘头上了。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