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掌中筹 > 第9章 夜战·绝地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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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云锦记内却灯火通明,空气紧绷得如同上弦的弓。

织机声、裁剪声、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支无声的战歌。沈千计站在柜台前,指尖冰凉,目光锁死账本上那行刺目的数字——库存生丝仅剩三日用量。她的太阳穴因连日来的殚精竭虑而隐隐作痛,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翠珠匆匆从后院跑来,手里捧着一匹刚织好的“山川纹”样品,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小姐,张师傅说这匹已是极致,再好的…短时间织不出来了。”她脸色苍白,眼底是藏不住的恐惧,却强撑着站得笔直,努力想为小姐分忧。

沈千计接过,指尖抚过那冷冽的山形线条,微微颔首:“够了。”她抬眸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准备噬人。

“阿贵回来了吗?”

翠珠摇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还没…小姐,他会不会…”

“不会。”沈千计打断她,语气笃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阿贵机灵,知道轻重。”她也在等,这场赌博,筹码是所有人的安危。

话音刚落,后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三长两短——是约定好的暗号!

翠珠飞快开门,阿贵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兴奋:“东家!成了!桑林铺的老赵头答应了!他家的丝,明晚子时,偷偷送到土地庙!”他说完,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闪烁,显然这一趟并不轻松。

沈千计眸光一锐:“他提了什么条件?”

阿贵压低声音:“他要现银,比市价高三成半!而且…他要我们保证,若被孙家发现,绝不牵连他!”他顿了顿,补充道,“那老家伙贪得很,但也怕死得很。”

沈千计冷笑:“贪,但可用。”她转向翠珠,“取十两银子给阿贵,让他明晚带人去接货。”那袋银子沉甸甸的,是远超寻常的厚赏,也是买命钱。

翠珠急道,声音带了哭腔:“小姐,这…风险太大了!万一孙家设伏…”

“所以不能只靠老赵头。”沈千计目光沉静,看向阿贵,“阿贵,你再去一趟小河湾,找那个瘸腿的丝贩刘三。告诉他,我们愿意以四成溢价,收他手里所有的丝,但必须今晚就送来,走水路,从后巷的暗门进。”双线并行,分散风险!

阿贵眼睛猛地亮了,但随即又被担忧覆盖:“东家高明!刘三贪财又胆小,但最恨孙家压价,肯定愿意!只是…四成溢价,这成本…”

“成本再高,也比死了强!”沈千计斩钉截铁,眼神里是全然的孤注一掷,“记住,若有人跟踪,立刻放弃,安全第一。银子事小,你们的命最要紧。”她破天荒地加了一句,让阿贵浑身一颤,一股热血混着酸楚直冲头顶。

“哎!小的明白!拼了命也把事办好!”阿贵重重点头,像一阵风似的再次扎进夜色里。这一次,他感觉脊梁骨更硬了几分。

 

子时,土地庙。月光被乌云遮蔽,四周一片死寂。

阿贵带着两个伙计,蹲在破庙后的草丛里,心跳如擂鼓。远处,隐约传来车轮碾过泥土的沉闷声响。

“来了!”伙计低声道,声音发紧。

阿贵眯起眼,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老赵头推着一辆独轮车,鬼鬼祟祟地靠近。空气里弥漫着不安,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可就在老赵头即将抵达破庙时——

“嗖——!”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钉在车辕上!嗡鸣作响!

“孙家的人!有埋伏!”老赵头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丢下车子连滚带爬地往回逃!

阿贵浑身血液瞬间倒流!冷汗浸透了后背!

中计了!

黑暗中,五六个手持棍棒、面目狰狞的壮汉狞笑着围了上来:“小兔崽子,等你多时了!看你这回往哪跑!”

绝望瞬间攫住了阿贵。但他猛地想起东家那句“安全第一”,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早就备好的铜钱,朝远处黑暗中狠狠一撒!

“哗啦——叮当——”

铜钱落地,发出清脆诱人的声响。

“钱!是钱!”壮汉中有人惊呼,贪婪的本能让他们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趁这电光石火、用命换来的混乱,阿贵嘶吼一声:“跑!”拽起两个吓傻的伙计,使出吃奶的力气,拔腿就往反方向的密林里狂奔!身后是怒骂声和追赶的脚步声,他甚至能感觉到棍风擦着后脑勺掠过!

 

同一时刻,云锦记后巷。河水无声流淌,漆黑一片。

沈千计亲自站在暗处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静静等待。每一秒都如同一个时辰般漫长。她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脑中飞速推演着所有可能:刘三会来吗?他是否也被孙家控制了?若此路不通,下一步该如何?那溢价付出的巨额银两,让她心头微刺,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远处河面上,一艘小船无声滑来,船头挂着一盏如豆的渔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船靠岸,瘸腿的刘三跳下来,警惕地四下张望,身后跟着两个沉默的年轻人,扛着几大捆生丝。

“沈东家,货到了。”刘三压低声音,像地下党接头,“四成溢价,现银结算。”他眼神闪烁,既有贪婪,也有一丝不安。

沈千计示意翠珠递上沉甸甸的钱袋,自己则上前,就着微光,亲手、快速地查验每一捆丝的质地。丝质上乘,无霉无短,正是急需的好丝!

她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下半分,面上却不显,只是微微颔首:“合作愉快。”

刘三掂量着钱袋,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沈东家爽快!不过…孙家已经盯死你们了,今晚土地庙那边…”他试探道。

沈千计眸光一冷:“我知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威慑。

刘三一愣,随即恍然,脸上闪过敬畏:“原来…东家早有准备!高!实在是高!”

“刘老板若还想赚这安稳钱,”沈千计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后每月初五,走水路送丝来,价格照旧。”

刘三眼中贪婪更盛,重重点头:“成!就冲东家这份魄力,我老刘跟定了!”

 

寅时,云锦记内。油灯噼啪作响。

阿贵狼狈万分地逃回来,额头被树枝划破渗着血,衣服也被扯破,浑身沾满泥草,一进门就几乎虚脱地瘫坐在地,大口喘气,眼中满是后怕。“东家!孙、孙家果然设了埋伏!老赵头那王八蛋叛变了!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

沈千计快步上前,没有先问成败,而是递给他一杯早已备好的热茶,目光扫过他额头的伤:“人没事就好。伤要紧吗?”

这简单的关怀让阿贵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猛地摇头:“没事!皮外伤!东家,对不起,差事办砸了…”他语气里满是愧疚。

“谁说办砸了?”沈千计唇角微勾,指向后院。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库房里,灯光明亮,照得那二十捆上等生丝如同金山般耀眼!

“这…这…”张师傅瞪大眼睛,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小姐!这真是…神了!”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沈千计的眼神,已不仅仅是敬畏,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与死心塌地!东家不仅算无遗策,更将他们每个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阿贵张大嘴巴,激动得语无伦次:“东家!您…您太神了!我…我…”他猛地爬起来,“我以后这条命就是东家的!”

沈千计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她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目光却沉冷如冰:“别高兴太早,这只是第一关。孙家丢了面子,反击只会更狠。真正的硬仗,在后面。”

她转向翠珠:“拜帖和样品备好了吗?”

翠珠连忙点头,努力压下激动:“备好了!锦盒用的是紫檀木,纹样选了最精致的‘墨点泼洒’,金丝镶边,绝对够分量!”

沈千计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张对折的、材质普通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纸条,她的指尖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那是冒险,更是豪赌。“明日一早,你亲自送去府尹衙门。若门房刁难,便说…”她低声交代了几句。

翠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心里全是汗:“小姐,若…若夫人觉被冒犯…”

“她不会。”沈千计语气笃定,却暗藏锋芒,“因为这不仅是‘讨好’,更是‘投名状’。她见了,便知我与她是同一类人。”(暗示纸条内容触及对方核心利益或秘密)

 

翌日清晨,府尹衙门。朱门高耸,威严肃穆。

翠珠捧着锦盒,手心濡湿,在门房鄙夷的目光中,强作镇定地递上了拜帖。

“云锦记?什么破烂铺子!夫人今日不见客!”门房嗤笑摆手。

翠珠咬牙,按照小姐的吩咐,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低声道:“请务必转告夫人,这锦盒中的纹样,名为‘墨点禅心’,是专为夫人所创。另…拜帖中附了一份‘旧日账目’(替换掉直白的‘纸条’,更隐晦高级),夫人看了,自会明白。”

门房将信将疑,但见翠珠神色镇定、语气笃定,终究还是进去通报了。

难熬的等待后——

“夫人传云锦记的人进去!”

翠珠腿一软,险些跪倒,但想起小姐那沉静如水的目光,她猛地吸了口气,挺直了那代表云锦记风骨的脊梁,在门房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稳稳迈入了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同一时刻,云锦记内。

沈千计站在窗前,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眼底的疲惫与凝重。她成功了一半,但代价是巨额的银钱和几乎透支的心力。

她刚想吩咐张师傅开始赶工,后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比上次更加惊恐,声音都变了调:“东家!不好了!不好了!锦绣阁那个文先生…他、他带着人,直接往府尹衙门去了!就在翠珠姐姐后面!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新的危机,以更快、更凶猛的方式,猝不及防地扑来了!

沈千计瞳孔骤缩,面上血色倏地褪尽,袖中的手猛的握紧。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的反击竟如此迅捷狠辣,直接釜底抽薪! 

真正的风暴,从来不容你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