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京城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将“坐井诊天”的青砖染上一层素白。院中的老柿子树只剩下干枯的枝干，挂着零星几个没被鸟儿啄食的红柿，在雪光中显得分外醒目。
时光荏苒，吴一般修行却从未懈怠。他的“三材针法”已臻化境，调理阴阳、祛除沉疴已不在话下。九阳神功更是早已大成，内力生生不息，运转圆融，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沉凝如山、温润如玉的气度。在天赋异禀和体内“炁”石的无时无刻的加持下，御气之术精妙入微，炼丹之道也已登堂入室，甚至在张三的指导下，掌握了引动、操控自然界雷电的惊人之法。
这一日，张三外出归来，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罕见的宝贝，还是突然发了什么神经，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兴奋与促狭的神情，一进院门就硬拉着正在炮制药材的吴一般要出门。
“走走走，一般，今日黄道吉日，恰逢入冬第一场雪为师带你去个地方练练心去！”张三搓着手，眼睛亮得有些不正常。
吴一般一愣，放下手中的药杵：“练心？师傅，是去西山秘境观摩古阵，还是神农架深处寻找野人？”他以为又是去什么常人难至的险地秘境进行特殊历练。
张三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摇头：“非也非也，今日不去那些荒山野岭。我们去的地方，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乃是这京城红尘俗气最盛之处！最能考验道心！”
吴一般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但师命难违，只得换了身寻常的休闲衣服，跟着兴致勃勃的师傅出了门。
出租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北五环边一栋霓虹闪烁的建筑前。吴一般抬头一看，硕大的招牌闪烁着“金色年华KTV”几个大字，门口笔挺站着穿制服的保安和迎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香氛和隐约的鼓点声。
吴一般脚步一顿，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师傅…您说的红尘练心之地…就是这儿？”
“就是这里！”张三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眼中却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大隐隐于市，大悟源于俗。此地众生相纷呈，七情六欲随性。正是炼心的绝佳所在！快给我进去！”
说着，不由分说地把一脸抗拒的吴一般拉了进去。
KTV内部的光线暧昧不明，厚重的绒毯吸走了大部分脚步声，走廊两侧包房里传出各种鬼哭狼嚎，混合着酒精、香水、烟草的复杂气味。一位穿着修身西装、风韵犹存、眼神精明练达的“妈妈桑”立刻迎了上来，笑容热情又不失分寸：“两位老板晚上好，有预定吗？”
张三目光在妈妈桑身上扫过，眼睛微微一亮，大手一挥：“没有预定，给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包间！另外，”他指了指那位妈妈桑，笑眯眯地说：“我看你就很合眼缘，一会儿你来我们包房帮忙点歌倒酒。”
妈妈桑阅人无数，见这位中年男子气度不凡（虽然要求有点奇怪），旁边跟着的年轻人更是眉目清朗、气质沉静，不像寻常客人，立刻笑着应承下来：“哎哟，老板您可真会挑，大家都叫我梅姐。您就叫我小梅吧，保证给您安排得妥妥的！”
进了包房，巨大的屏幕亮着伴唱画面，音响里播放着聒噪的暖场音乐。张三大马金刀地在中间沙发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梅姐说：“就坐这儿。”
梅姐也是个妙人，笑着坐下，熟练地拿起酒水单：“老板，喝点什么？咱们这有…”
开两瓶皇家礼炮！再来四打百威啤酒！”张三打断她，点单的架势如同点菜，然后凑近梅姐，低声道：“给我这徒弟找个年纪小点的，模样乖巧可爱的，最好是…嗯，湘省来的妹子。”
吴一般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师傅！我不需要！我就坐着听听歌就行！”
张三却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教训道：道法自然，阴阳调和。男人女人，本是天地阴阳两极，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相生相化，谁也离不开谁。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此乃天地至理！你修行至今，岂可不明此理？今日正是要你体验这红尘中的阴阳和合之气，方能心境圆融！”
吴一般看着他那一本正经、引经据典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猥琐，但他却不知如何反驳这套阴阳理论，只得无奈道：“好吧，您说怎么就怎么。
话未说完，包房门被推开，梅姐领着两个女孩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果然年纪很轻，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素面朝天，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怯生生的不安，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小旻，昨过来，这位小老板，年轻有为，你今晚好好陪着。”梅姐招呼道。
那叫小旻的女孩抬起头，飞快地瞟了吴一般一眼，脸瞬间就红了，又赶紧低下头去，小声应道：“嗯。”
吴一般本要再次拒绝，但看到女孩那副单纯又紧张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中叹了口气，终究不忍让她难堪，只得微微点头：“坐吧。”
小旻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中间还隔了半个身位的距离，身体绷得紧紧的。
那边厢，张三和梅姐已经热火朝天地玩起了掷骰子。“吹牛！”“五个六！”“开！”…吆喝声不绝于耳。然而诡异的是，几十把下来，神通广大、能掐会算的张三竟然一把没赢过！
“哎呀！又输了！喝！”张三每次都爽快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还带着懊恼又兴奋的表情。
梅姐都输得不好意思了，有时也主动拿起酒杯：“张老板您这手气…我陪您一杯吧！”
张三哈哈大笑，毫不介意，每次喝完一小杯洋酒，还要凑过去在梅姐脸上或嘴唇上亲一下，美其名曰“输家的惩罚”。梅姐也是见过风浪的，不但不恼，反而被逗得花枝乱颤。
吴一般看着师傅那副“老不修”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恶寒，简直没眼看。偏偏这时，张三还用真气悄悄传话给他，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气却依旧道貌岸然：“徒儿，看见没有？这便是红尘练心！喜怒哀乐，贪嗔痴怨，皆在此中！我等修道之人，偶尔也要深入此间，体会众生百态，方能超脱其上！”
吴一般被他这歪理邪说气得差点笑出声，也顾不上什么真气传音了，直接翻了个白眼，大声说道：“您管来商K唱歌喝酒、亲妈妈桑叫红尘练心？！”
“对对对！”张三转过头，脸上毫无愧色，反而一本正经地强调，“对极了！在此地修炼一个晚上，抵得上你在坐井诊天后院打坐苦修一个月！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梅姐和小旻都喝了不少酒，音响声音又大，没太听清他们对话中的端倪，只当是师徒俩在开玩笑。
吴一般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个个活宝师傅。转过头，发现身边的小旻正偷偷看他，见他也看过来，又慌忙低下头，耳根都红了。
气氛有些尴尬。吴一般拿起一罐啤酒递给她：“喝点吧，别紧张。”
“谢谢…小老板。”小旻小声说，接过啤酒，小口抿着。
“叫我吴一般就行。”
“嗯…吴大哥。”小旻的声音稍微大了点。
酒精确实是最好的催化剂。四打百威啤酒慢慢见底，包房里的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吴一般本身就不是迂腐之人，只是常年修行性子淡泊些。小旻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大了些，话也多了起来。
两人一聊，竟然发现都是湘省巴陵市人！乡音一出，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你真是巴陵的？哪个区的？”吴一般惊讶地问。
“楼区的！就在汴河街边上！”小旻眼睛亮了起来，脸上因为酒精和兴奋泛着红晕，“吴大哥你呢？”
“我原来在岳化那边…”吴一般也笑了，“真是巧了。你怎么会来北京…做这行？”他问得比较委婉。
小旻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手指摩挲着啤酒罐，低声道：“我妈…病了，很重的病，老家医院说没办法了，建议来北京看看…北京开销太大了，住院、吃药、检查…我爸那点工资根本不够。我…我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好大学，就想出来打工帮衬一下…听说这里挣钱快…”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又强忍着没哭出来，“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梅姐是我一个远房表姨，说先带我试试…”
吴一般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妹妹年纪相仿的女孩，为了给母亲治病，独自承受着这样的压力，跑到这种地方来，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同情和感慨。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妹妹，想到了人世间种种不易。
“会好起来的。”他轻声安慰道，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北京的好医生很多。你妈妈在哪个医院？什么病？或许…我能帮上点忙。”他斟酌着语句，没有直接暴露自己的医术。
“在协和…”小旻报了个病名，是种罕见的免疫系统疾病。
吴一般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边两人聊得渐入佳境，那边张三和梅姐已经玩得更开了，骰子声、笑骂声、歌声响成一片。张三依旧“运气奇差”，输多赢少，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和梅姐也越发“亲密无间”。
小旻喝得有点多了，站起身，有些摇晃：“吴大哥，我…我去下洗手间。”
“包房里有。”吴一般指了指角落的门。
“那个…不行，梅姐说包房的洗手间是给客人用的我们要去外面的公共洗手间。”小旻不好意思地说。
“我陪你去吧？”吴一般有些不放心。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小旻摆摆手，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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