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教授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并没有让李大叶气馁。恰恰相反,这更坚定了他必须走非正常路线的决心。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古教授那种刻板的性格,大概率会拒绝。去他那里,更像是一次“按规矩办事”的尝试。
鸡蛋,从来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的第二个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位在开学时亲自接待过他,并且对他青眼有加的物理系系主任——王主任。
但这一次,李大叶没有再莽撞地带着计划书直接上门。
他改变了策略,他要演一出“先扬后抑,以退为进”的戏。
他通过林晚晴,以“请教几个‘火种计划’相关的学术问题”为由,成功地约到了王主任在办公室的单独见面时间。
第二天下午,李大叶和林晚晴一起,敲响了王主任的办公室门。
“王主任,您好。”
“哦,是大叶和晚晴啊,快进来坐。”王主任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办公室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李大叶没有急着切入正题,而是先从“火种计划”入手,将自己最近在半导体物理和光学领域的学习心得,向王主任做了一次详尽的汇报。
他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知识深度,远远超出了一个大一新生应有的水平,让王主任听得频频点头,眼中赞许之色愈发浓厚。
“不错,不错,你们两个,没有辜负国家对你们的期望。”王主任满意地呷了一口茶。
汇报完了正事,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李大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提起了自己在计算机房遇到的那个汉字显示难题。
“……王主任,说起来也挺感慨的。咱们国家花那么多外汇买回来的先进设备,结果连自己的文字都认不得,这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像个纯粹为国家前途担忧的热血青年。
接着,他顺理成章地,将自己关于“硬件汉卡”的构想,当成一个“不成熟的学生想法”,向王主任和盘托出。
“……我们几个同学瞎琢磨,觉得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不做软件,改做硬件。当然,这想法肯定很幼稚,就是一点不成熟的念头。”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只是在求教一个异想天开的学术问题。
王主任起初还只是微笑着倾听,但当李大叶说到“截取数据流”、“外挂字库ROM”、“硬件直接映射”这些核心思路时,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手中的茶杯,停在了半空中。
作为物理系的系主任,他的学识和眼界,远非思想僵化的古教授可比。但他同样知道,创新背后往往是深渊。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茶杯缓缓放下,身体微微前倾,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审视的意味。
“截取显示信号?这个想法很大胆。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需要对计算机的底层总线协议有极高的理解。我们连完整的技术手册都没有,这无异于在黑暗中拆解一个精密的炸弹。你怎么保证你的‘卡’,不会和主板的正常工作发生冲突,甚至烧毁设备?”
这个问题,比林晚晴提出的还要尖锐,直指工程实现中最致命的风险。
李大叶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非但没慌,反而镇定下来,回答道:“王主任您说得对。所以我们初步的构想,是不去碰复杂的总线,而是做‘信号欺骗’。我们假设这块卡是一副‘眼镜’,它只在显示器和主机之间工作,截取并替换视频信号。这样,对计算机本身而言,它是无感的,我们只需要破解最单纯的显示标准,风险能降到最低。”
“‘信号欺骗’……‘眼镜’……”王主任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的锐利渐渐被一种深思所取代。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李大叶看到他的反应,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趁热打铁,将自己被古教授拒绝的遭遇,“委婉”地说了出来。他没有抱怨,反而处处为古教授开脱。
“……我们也去找过古教授,想申请实验室。古教授治学严谨,觉得我们几个学生能力还不足,基础不牢,也是爱护我们,怕我们好高骛远,浪费了学校的资源。”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困难,又维护了同事的面子。
王主任听完,没有像李大叶预想中那样发笑,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有惋惜,有无奈,更有一丝不甘。
“老古……他是个好学者,但不是个好的领路人。二十年前,他不是这样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站起身,激动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这么好的构想,要是就因为他一个人的刻板,给耽误了,那是我这个系主任的失职!”
他停下脚步,看着李大叶,眼神里充满了决断。但那决断之中,却带着一丝最后的考量。
李大叶,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证明你比别人聪明,还是真的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回答我,看着我的眼睛。”
李大叶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声音平静却有力:“王主任,开学典礼上我说过,一个将个人奋斗融入国家崛起的伟大时代,已经到来。这句话,不是说给别人听的,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一旁的林晚晴也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声音清脆而坚定:“王主任,我以我父亲林铮的名誉担保,我们不是在胡闹,我们是认真的!”
听到“林铮”这个名字,王主任的眼神微微一动,多了一丝复杂的情感。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朝气蓬勃、眼中燃烧着火焰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不能按照常规的程序去办。走了程序,就必然会牵扯到老古他们,到时候又是无休止的论证和扯皮。”
他对李大叶说:“这样,学校西边,靠近围墙那里,有个废弃好几年的旧电教馆,钥匙一直在我这里。里面的设备早就搬空了,地方倒是够大。”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
“我不能直接把实验室批给你们,那不合规矩。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证明你们不是在纸上谈兵的机会。”
“我能给你们的,只有这个地方。设备、零件,我一个都不能给。这算是我,以私人的名义,支持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胡闹’。你们晚上可以偷偷去那里用,只要不搞出太大的动静,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王主任的这个决定,无异于是在用自己的前途,为几个学生的梦想做担保!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签好了自己名字,却没写事由的空白出门条,一并递给了李大叶。
“这串钥匙,你们拿去用。这张条子,万一晚上碰到学校巡逻的,就拿给他们看,说是我让你们去搬东西的。”
他把钥匙和出门条塞进李大叶的手里,郑重地叮嘱道:
“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问题,我担着。要是做成了……”
他拍了拍李大叶的肩膀,眼中满是期许。
“……那就是你们为国家,立下的一件大功!”
李大叶接过那串沉甸甸的,还带着铁锈味的钥匙,心中一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没有说任何感谢的话,只是对着王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这位思想开明,敢于担当且内心同样燃烧着一团火的长者,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的梦想,打开了一扇至关重要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