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的成功，让整个团队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但李大叶很清楚，示波器上那道完美的波形，和真正让汉字显示在计算机屏幕上，中间还隔着一道天堑。
他们需要进行实机测试。
这块由废品和心血焊接而成的、歪歪扭扭的电路板，必须插入到那台金贵的进口小型机的扩展槽里，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一堆昂贵的垃圾。
第二天一早，李大叶再次敲响了王主任的办公室门。
这一次，他没有带计划书，而是用一块绒布，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他们的心血结晶。
“王主任。”
当李大叶将那块还带着松香味道，焊点虽然粗糙但布局精巧的电路板，呈现在王主任面前时。
王主任扶着桌子，凑了上去，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他虽然不是电路设计的顶尖专家，但作为物理系的系主任，他看得出这块板子设计的精妙之处。
尤其是那颗被李大叶定义为“协处理器”的独立芯片，以及它周围那套完全自成体系的逻辑电路，完全颠覆了他对计算机外设的认知。
“你们……你们真的把它做出来了？”王主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只是个半成品，能不能用，还得看实机测试的结果。”李大叶回答得不卑不亢。
王主任看着李大叶平静的脸，又看了看那块凝聚着智慧和汗水的电路板，胸中一股热血猛地涌了上来。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重重一拍桌子。
“好！我批了！今天晚上，机房那台小型机，归你们用一个晚上！我亲自给你们开门！”
这个消息，让团队所有人都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另一双眼睛，也正注视着他们。
王主任特批学生使用机房的决定，没能瞒过古教授的耳朵。
“胡闹！简直是胡闹！”
古教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气得来回踱步，“王振国是被那几个学生灌了什么迷魂汤！那台机器是花了多少外汇才买回来的？要是被他们几个毛头小子给烧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越想越气，觉得王主任这是在拿国家的宝贵资产开玩笑。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来！我必须去‘抓个现行’，保住那台机器！”
他打定主意，决定晚上亲自去机房，阻止这场在他看来荒唐无比的“实验”。
……
深夜的计算机房，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昂贵的进口小型机风扇嗡嗡作响，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大叶、陈默、赵铁柱、林晚晴，四个人围在机器旁。
闻讯赶来的王主任，也站在他们身后，双手负在背后，表情比学生们还要紧张。
“铁柱，动手吧。”李大叶开口。
赵铁柱应了一声，他用酒精棉仔细擦了擦汉卡那排金灿灿的“金手指”，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粗糙的电路板，对准了计算机主板上那个黑色的扩展槽。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一旦接口定义错误，或者存在任何一处细微的短路，轻则烧毁汉卡，重则，这台价值连城的计算机主板，也会瞬间变成一堆废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默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铁柱的手，稳如磐石。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汉卡严丝合缝地，插进了扩展槽中。
他长舒了一口气，对李大叶点了点头。
李大叶坐到了键盘前。
他深呼吸一次，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输入了一系列用于调用外部设备的底层指令。
机房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屏幕，闪烁了一下。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依然是那冰冷的、纯英文的命令行提示符，孤独地停留在屏幕上。
“失败了？”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
他喃喃自语，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赵铁柱也慌了，立刻蹲下身，紧张地检查着每一根接线，嘴里念叨着：“不可能啊，都接对了啊……”
王主任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空气中，机房门口，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怒意的声音。
“王主任！我就说他们在胡闹！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把机器搞坏了！这下你满意了？”
古教授到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机房里手忙脚乱的几人，和毫无反应的屏幕，脸上露出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他正要迈步走进来，好好训斥一番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和那个一样“胡闹”的系主任。
然而，就在这一刻。
坐在电脑前的李大叶，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食指，在键盘上，轻轻地按下了那个决定成败的按键——回车键。
“嘀——”
一声清脆的、确认指令生效的轻响，从机箱的蜂鸣器中传出。
那声音，在死寂的机房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紧接着，那原本漆黑一片，只有几行英文字符的屏幕中央，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片由无数绿色光点组成的矩阵。
那些光点，迅速汇聚、成型。
一个清晰无比、方方正正、结构稳固的汉字，赫然出现在屏幕的正中央！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是一个——
“中”字！
中华的“中”！
整个机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仿佛时间停止般的寂静。
王主任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陈默和赵铁柱，两个大男人，在愣了几秒钟后，猛地紧紧抱在了一起，用力地捶打着对方的后背，发泄着压抑了太久的紧张和狂喜。
林晚晴站在一旁，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字，只觉得视线瞬间就模糊了，一行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
而站在门口，正准备进来兴师问罪的古教授，则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虽然孤独，却无比耀眼的汉字。
他脸上的讥讽、不屑和怒意，在这一刻，瞬间凝固，然后像是脆弱的玻璃一样，寸寸碎裂。
最后，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