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整整十万块钱的奖金!”
这个消息,仿佛一颗重磅炸弹,在未名湖畔炸开了锅。
第二天,当李大叶几人走进食堂时,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一瞬。
上百道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那感觉,比被聚光灯照着还要灼热。
“就是他们!那个领头的叫李大叶!”
“我的天,十万块啊!我家那地方,能盖十栋大瓦房了!”
“听说他才大一,这是什么脑子长的?”
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每个人的表情都混合着羡慕、嫉妒和难以置信。
这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不过三四十块,大学教授也不过百十来块。
十万,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需要用一辈子去仰望的天文数字。
李大叶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物理系的一个新生,而是彻底成了北大校园里的一个传奇,一个活生生的“万元户”神话,而且是乘以十倍的那种。
面对这种万众瞩目的场面,赵铁柱激动得脸膛发红,走路都顺拐了,胸膛挺得像只要打鸣的公鸡。
陈默则有些不适应,他推了推眼镜,下意识地跟在李大葉身后,试图用李大叶的身影挡住那些过于热切的打量。
只有李大叶本人,端着饭盆,从容地打好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然而,团队内部的平静,很快就被这笔巨款打破了。
回电教馆的路上,赵铁柱再也按捺不住,他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
“叶哥!默哥!十万啊!我想好了,等钱发下来,我先给我爹妈两万!不,三万!让他们把家里的土坯房推了,盖个大大的砖瓦房!再给我妹买台缝纫机当嫁妆!剩下的钱,咱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陈默就打断了他。
“铁柱,这钱不能这么花。”
陈默的表情很严肃,“这是我们项目的启动资金,是国家的奖励,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我想把大部分钱存起来,成立一个专项基金,以后我们搞研究,买设备,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再也不用去淘那些破烂了。”
“哎,默哥你这话说的,”赵铁柱有些不乐意了,“我孝敬父母,给我妹置办嫁妆,怎么就没意义了?再说了,咱们搞研究,以后国家肯定会支持的,这笔钱是咱们应得的!”
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个人的享受是一时的,但技术突破是永久的!有了这笔基金,我们就能启动更超前的项目,不用事事等国家拨款!你这是短视!”
“我短视?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赵铁柱的牛脾气也上来了,脖子梗得通红,“你家里是京城的,我呢?我爹妈还在东北农村住土坯房!这钱能让他们下半辈子不受冻!这叫短视?这叫孝心!”
两个人,一个着眼于眼前的天伦之乐,一个放眼于未来的科研事业,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李大叶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两人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他才开口。
“都别争了,回屋里说。”
废弃的电教馆内,李大叶召集了所有人,包括一直默默工作的林晚晴。
他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几个数字。
“关于这笔钱,我是这么想的。”
他把纸推到桌子中央。
“我自己,留一万。”
赵铁柱和陈默都愣住了。
作为团队的绝对核心和领导者,李大叶居然只要十分之一?
“这一万,不是给我的,是咱们团队后续的‘活动经费’。请客吃饭,打点关系,买些计划外的东西,都需要钱。这些事我来处理,就不走公账了。”
李大叶的手指,接着移向了下一个名字。
“晚晴,四万。”
林晚晴猛地抬起头,手足无措地摆着手:“不,不行,我没做什么,我不能要这么多!”
李大叶却不容她拒绝。
“你做的是最枯燥、最繁重,也最基础的工作。没有你整理出的字库,我们这就是个空壳子。而且,”他顿了顿,看着林晚晴的眼睛,“你父亲是林教授,他刚刚平反,生活上肯定有很多困难。这笔钱,你拿着,让林教授把身体养好,安心做学问。一个健康的林教授,对国家的价值,比十个汉卡项目都大。”
这番话,让林晚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的眼圈微微泛红。
“陈默,三万。”
李大叶继续分配,“你是我们的首席工程师,是技术基石。你的想法我完全理解,成立科研基金,目光长远,这是对的。这笔钱,你可以自由支配。你可以把它全部存起来当研究经费,也可以拿出一部分改善生活,买些专业书籍。路要一步步走,理想不能当饭吃,但人不能没有理想。怎么选,你自己定。”
陈默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大叶的安排,既肯定了他的贡献,又给了他选择的自由,让他心里那点疙瘩彻底解开了。
最后,李大叶看向赵铁柱。
“铁柱,两万。”
赵铁柱愣了,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批评,没想到还有两万。
这个数字,已经足够他在老家盖一栋全村最气派的房子了。
“叶哥,我……”
“拿着,”李大叶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变得恳切,“你说的没错,我们搞技术,为国为家,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吗?你没有错。但我也希望你明白默哥的顾虑,咱们今天能站在这,靠的是技术,未来想站得更高,还得靠技术。这两万块,你拿回去给叔叔阿姨盖新房,给妹妹买嫁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把家里的事安顿好了,我希望你能更没有后顾之忧地,和我们一起,去干一番更大的事业。”
一番话说得赵铁柱这个东北汉子,眼眶都有些湿润。
一场可能引发团队分裂的内部矛盾,就被李大叶用这样一种方式,举重若轻地化解了。
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却把每个人的需求和尊严都照顾到了。
这一刻,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除了佩服,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信赖。
团队的凝聚力,前所未有地强大。
对李大叶而言,这十万块钱,连同名满校园的声誉,都只是过眼云烟。
汉卡,不过是他计划中,用来敲开那扇厚重大门的敲门砖而已。
当晚,送走了兴奋的伙伴们,他反锁了电教馆的门,正准备整理思路,那台改装过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了三长两短的特定节奏。
他拿起话筒,只说了一个字:“讲。”
电话那头传来经过处理的声音:“‘先驱’同志**,祝贺你,汉卡项目做得很好,超出了预期。但这只是开始,是让你获取入场券的投名状。你在学校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十万奖金’这四个字,是荣誉也是考验。记住,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迷住双眼。真正的棋局在国外,在那些我们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
李大叶没有作声,静静地听着。
“最新的内参已经放到老地方了。你的下一个任务,是利用你的‘远见’,从那些西方人看不上的技术废墟里,为我们淘出真正的金子。记住,我们要的是能够奠定未来十年、二十年基石的‘火种’。国家的外汇储备很紧张,你的每一次建议,都必须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电话挂断。李大叶站在原地,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他从一个焊死的铁柜子深处,取出了那个绝密的铁皮箱。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叠叠用牛皮纸袋封好的文件。
他打开最新的文件袋,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研读起来。他的阅读速度极快,一份份关于国际贸易、科技前沿、地缘政治的情报被他迅速消化。他像一个饥饿的猎人,在信息的丛林里,寻找着那个关乎国运的猎物。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纸上。
那是一条被情报分析员用红笔标记为“低价值”的情报,篇幅只有短短几行。
“比利时光学精密仪器公司‘奥普迪克’(Opti-Tech),因核心产品在与西德蔡司的竞争中失利,加之经营不善,已濒临破产,目前正在全球范围内寻求买家。报告末尾附注:日本尼康公司已派出代表,对其表示了‘初步兴趣’。”
奥普迪克!
这个在当今世界籍籍无名的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李大叶脑海中尘封的记忆。
这家公司本身,确实会在几个月后,因为资不抵债而倒闭,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但是,它的一个核心技术团队,和他们手中掌握的几项关于“镜头浸润式技术”的早期专利,在后世,却是整个半导体行业的分水岭!
在他的记忆里,正是日本尼康,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极低的价格,连锅端了奥普迪克的核心团队和专利。
也正是凭借着对这项技术的消化和改进,尼康在之后的光刻机大战中,一举拉开了与美国对手的代差,称霸了市场十几年!
而这项技术,正是后世那个光刻机领域的终极巨头——ASML,崛起的真正基石!
李大叶的心脏,猛地收紧。
他之前为国家规划的半导体崛起之路,命名为“盘古之凿”计划,寓意用最原始的工具,凿开一片新天地。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然会把这颗最关键、最原始的“火种”,以这样一种方式,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已经不是机会了,这是天赐的国运!
一旦被日本人抢先得手,那么未来中国的芯片之路,要走的弯路,要付出的代价,将比他记忆中的还要惨重百倍!
他走到窗边,推开满是铁锈的窗户,夜风灌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
他必须立刻行动。
他要做的,是说服这个外汇储备比黄金还珍贵的国家,动用几十上百万美元,去欧洲,收购一家在所有人看来,都毫无价值、即将倒闭的破产公司。
这件事的难度,比从零开始搞出汉卡,要大上百倍。
汉卡,是证明他有能力。
而这一次,他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信誉,去和整个国家的未来,进行一场豪赌。
他回到桌前,从铁皮箱里拿出一叠崭新的稿纸,拧开了钢笔帽。
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
在稿纸的最上方,他写下了这份报告的标题——
《论“盘古之凿”计划的捷径与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