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吉浅蓝色的眸子冷漠地注视着他,不为所动。
维克多似乎看穿了他的冷漠,吼声中带上了一丝悲怆。
“我不能让爸爸的心血就这么毁在我手里!我不能让我妹妹再为我流眼泪!”
瑞吉的心弦,似乎被这句嘶吼轻轻拨动了一下。
家人吗……
一个在他两世记忆中都显得有些遥远和奢侈的词汇。
他降下车窗,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
“你的道歉一文不值。”瑞吉的声音平淡得像一汪寒潭,“如果你的技术和你的脾气一样烂,我照样会掉头就走。”
就在这时,莎莉也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看到自己哥哥拦在车前,吓得脸色煞白。
“维克多!你又想干什么?!快给这位先生让开!”
“莎莉,相信我一次!”
维克多回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转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瑞吉。
“先生,给我三分钟。”
说完,他也不等瑞吉同意,便开始围着这辆半旧的福特轿车打转,那双眼睛,此刻变得锐利。
他时而俯身,时而侧耳倾听,手指在车身上轻轻敲击。
最后,他走到车头前开口。
“打开引擎盖。”
瑞吉挑了挑眉,拉开了驾驶座下的开关。
引擎盖砰地弹开,维克多立刻俯身进去。
他的目光在复杂的管线和零件中飞速扫过。
不到三十秒,他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油。
“你的排气歧管有轻微泄漏,所以怠速时车里会有废气味。前轮刹车片磨损得只剩不到三毫米,再跑一千公里就得换。还有,你的发动机正时链轮有点小问题,冷启动的时候偶尔会抖动,对吧?”
他一口气说出三个问题,每一个都精准无比。
瑞吉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惊讶。
这家伙……
不是个只会动拳头的草包。
他有真材实料。
看来这家修车厂之所以门可罗雀,问题百分之九十都出在这位老兄的火爆脾气和沟通障碍上。
“你过关了。”
瑞吉干脆利落地从车上下来,将车钥匙抛了过去。
维克多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钥匙,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瑞吉没有理会他的激动,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要求,看看能不能做。”
维克多疑惑地接过纸,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纸上,用清晰的字迹列出了一份详细的改装清单:
车门及车窗更换为民用B4级防弹标准材料。
更换四条军用级防爆轮胎,并配套改装强化减震系统。
引擎ECU重写,优化扭矩输出,至少提升25%的动力。
内饰升级,提升座椅舒适度,并在中央扶手箱内加装一个小型车载冰箱。
而在这份堪称疯狂的清单下面,还有一行备注:
待检查项目。
排气系统密封性、刹车系统磨损、发动机冷启动抖动问题。
维克多刚才指出的所有问题,这张纸上,竟然早就预判得一清二楚!
他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瑞吉时,眼神彻底变了。
这已经不是看待普通客户的眼神,而是同行之间,对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的敬畏。
“先生……你很懂行。”维克多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但是你这些要求,特别是第一项和第二项,需要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瑞吉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钱?
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那玩意儿。
“钱不是问题,”他淡淡地回应。
“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维克多的血一下子就热了!
他感觉自己沉寂已久的改装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没问题!”他拍着胸脯,唾沫横飞。
“只要钱到位,别说是防弹车,你就算想要在车顶上装一挺火神炮,我都能给你搞定!”
“很好。”瑞吉点了点头,对他的豪言壮语不置可否。“拟合同吧。一周后,我来提车。”
“对了,”瑞吉补充了一句,“改装件太多,预付款我稍后会通过银行转给你,总费用的百分之五十。”
离开时,莎莉坚持要开她那辆破旧的丰田皮卡送瑞吉回去。
维克多罕见地没有反对,只是千恩万谢地将两人送走,然后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回了车间。
皮卡车的副驾上,空间有些局促。
瑞吉能闻到身边女孩身上传来的淡淡汗香和少女气息。
莎莉似乎还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但当车子汇入车流的那一刻,她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她的目光沉静如水,精准地判断着每一辆车的间距和速度。
换挡、给油、并线,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
这辆老旧的皮卡在她手中,变成了一头驯服的猎豹,在拥堵的洛杉矶车流中灵巧地穿梭。
瑞吉的目光从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移到了她被夕阳勾勒出柔和线条的侧脸上。
原来,她也继承了父亲的天赋。
直到在一个红灯前,莎莉似乎才从那种极度专注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无意中瞥了一眼时速表,又偷偷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瑞吉,白皙的脸颊瞬间飞上一抹红晕。
“啊,对不起!我是不是开得太快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瑞吉摇了摇头,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
瑞吉的脑海里浮现出两张同样年轻的脸。
他的堂弟,杰克。
一个智商高达160的天才,却顶着一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说出的话能把天聊死,情商低得令人发指。
小时候,两人之间的交流方式简单粗暴,动手。
当然,每一次都是杰克被他单手按在地上,憋得满脸通红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还有堂妹,杰克的妹妹汉莉。
一个活在自己时尚小世界里的女孩,对他最大的意见,就是他身边流水线一样更换的女友。
每次见面,那眼神都像在看一个行走的荷尔蒙污染物。
父母去世后,并非无人关心他。
小姨玛莎安不止一次提出让他搬过去一起住,但都被原主用已经成年,不想添麻烦的借口给婉拒了。
于是,那层本就薄弱的亲情,便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稀薄。
今天之前,他觉得无所谓。
但现在,看着身边这个为了哥哥,为了父亲留下的修车厂而拼尽全力的女孩,瑞吉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了。
他那两世为人都有些冰冷的心,似乎被这对兄妹身上那股炙热的傻气给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