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站在原地，掌心贴着胸口，珠子的余温还在皮肤下跳动。耳中那阵翅音已持续了七秒，频率渐弱，方向未变，东南三十度，与它们来时的轨迹一致。我数着风里的声波，像调试一段不稳定的信号——前两秒间隔急促，是警觉状态下的盘旋试探；第三秒起节奏拉长，说明已在拉升高度；第五秒后完全融入气流，再无折返迹象。
“别出声，再等三息。”
我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喉咙。
身后的小婉没动，呼吸却明显放慢了。
三息过去，我缓缓松开紧绷的肩。
手从怀里抽出，布条裹着珠子重新藏进衣襟深处。它现在安静了，但胎记下方仍有一丝微热，像是在待机。
我转过身。
老者靠在树干上，断臂被他自己用右手死死压住，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青年趴在地上，胸口起伏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湿响，像破旧的风箱漏了气。小婉坐在离我不远的树根旁，双手抱着膝盖，脸上全是泥和泪的混合物，嘴唇还在抖，但已经不再呜咽。
我蹲下去，先看自己的手。
掌心发红，边缘有些发皱，像是长时间泡过热水，但没有水泡，也没有裂口。我翻过来摸了摸背面，皮肤完整。刚才那一击，火是从掌心冲出去的，不是喷，是炸，像程序强行超频时的电流暴走。可身体没坏，说明输出在可控范围内。
我转向老者。
他睁着眼，目光浑浊，但还清醒。我掀开他压住断臂的手，看了一眼伤口。齐肩撕裂，边缘焦黑，血管被高温瞬间封死，所以没当场失血而亡。这伤本该更致命，可偏偏离火的特性救了他——高温灭菌，凝血封脉。
“你运气不错。”
我说。
他没回应，只是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撕下左袖的布条，叠成三层，压在他断口下方，再用剩下的布条缠紧。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卡在止血的关键点上。现代急救培训里教过，高位截肢最重要的是近心端加压，防止内出血。这里没夹板，也没药物，只能靠物理压迫。
“去找些干草。”
我抬头对小婉说，“垫在他背后，别让他躺下去。休克状态下平卧会加重脑供血不足。”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休克”是什么意思，但“别躺下去”她明白了。她爬起来，踉跄着往灌木丛走，蹲下，扯了一把枯草，又跑回来，小心翼翼塞进老者背后。
我点点头。
她做得对。
青年那边情况更糟。
我过去把他翻过来，动作尽量轻。胸口塌陷，左侧肋骨至少断了四根，其中一根可能刺进了肺。他呼吸时左胸几乎不动，全靠右侧代偿。我摸了摸他的脉，细而快，典型的创伤性应激反应。
“他还能活。”
我说，像是在告诉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里没有抗生素，没有呼吸机，甚至连干净的水都没有。可他还活着，这就意味着还有操作空间。
小婉蹲在我旁边，盯着青年的脸，忽然说：“他叫阿石，是我们村最后一个会引火符的人。”
我没接话。
引火符？在这儿没用。这里不是现代社会，符箓或许真能起效，但我不会，也没时间学。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
林子里安静得反常。刚才的火墙烧出了三条焦痕，最长的那条从我站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妖族退走的方向，五米多长，地面被高温犁出沟壑。烧焦的树叶混着血腥味，在风里飘散。我走回刚才藏身的灌木，捡起那块碎石。石头表面有烟熏的黑印，边缘还带着一丝温热。
我把它攥在手里。
这块石头，是我第一次失控时留下的痕迹。那时火不听使唤，差点把自己烧进去。而现在，火听我的了——哪怕只是一瞬，哪怕代价是丹田空荡。
我闭上眼，尝试内视。
体内没有经脉图，也没有灵力流动的光带。我看到的是一片混沌，像未编译的代码，杂乱无序。但胎记的位置有一团热源，珠子的能量正从那里缓缓渗入，像电流顺着导线回流。速度很慢，但确实在恢复。
我估算了一下。
刚才那一击，消耗了体内约百分之七十的能量储备。按现在的回流速度，完全恢复需要四个小时。但如果只释放三分之一的量，间隔三十秒以上，应该能连续使用三次而不至于虚脱。
火不是越多越好。
是时机，是节奏。
我睁开眼，发现小婉正看着我。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濒死的绝望，也不是单纯的感激，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观察，像是在判断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从怀里摸出水袋，递给她。
皮质的，是从老者腰带上解下来的。里面还有半袋水。
“喝口水平静下。”
我说，“你想说时再说。”
她接过水袋，手还在抖，但没拒绝。她喝了一小口，没咽，含在嘴里缓了两秒，才慢慢吞下去。第二口喝得稳了些。
她把水袋还给我。
“我们……是逃出来的。”
她开口了，声音哑，但清晰。
“村子被烧了。他们说要抓会用火的人。阿石画了符，引开了一队妖兵，我们才跑出来。可路上又碰上了这四只……”
她停了一下，眼眶又红了，但没哭。
“你们从北边来？”
我问。
她点头。
“过了黑石河，再往南就是这片林子。我们以为能躲进去……”
我没再问。
北边有妖族活动，而且是有组织的搜捕。目标是掌握火技的人。这四只妖刚才退走时说“你身上有讨厌的气息”，说明它们也察觉到了离火的特殊性。不是普通的凡火，也不是妖火，是能让它们本能排斥的东西。
这意味着，我出手救他们，已经暴露了。
我低头看手。
掌心的红痕正在褪去，皮肤恢复正常。珠子在怀里安静地贴着胎记，像一块温热的石头。
我不是为了当英雄才出手的。
我只是知道，如果那时没人来救我，我现在已经死了。
但现在，我救了他们。
他们活着，我也活着。
我走到青年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额头。
有点烫，但不算高热。感染还没开始，还有时间。
“我们得走。”
我说，“这里不能久留。妖族会派更多人来查探。”
小婉抬头看我。
“去哪儿？”
我站起身，望向南方。
那里没有路，只有密林和起伏的山影。但南边没有妖族的气息，至少目前没有。
“先离开这片林子。”
我说，“找个干净的地方处理伤口。他需要休息，老者也需要止血后的观察期。”
小婉没动。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看了她一眼。
“因为我也刚被人救过。”
她没再问。
我弯腰，把青年背起来。他不重，但身体软得像一摊沙。小婉赶紧过来扶老者，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老者哼了一声，没拒绝。
我们开始往南走。
我走在最前面，右手始终插在衣襟里，握着珠子。它现在温顺，但我知道，只要我需要，它就能烧起来。
火不是武器。
是选择。
我能用它杀人，也能用它救人。
刚才那一击，不只是击退了妖族。
它也告诉我——
我有能力改变结果。
不再是被动逃命的程序员。
不再是只会分析环境、寻找safest路线的幸存者。
我是苏羽。
我能控火。
我能救人。
我能走下一步。
林子深处，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
我握紧了珠子。
小婉在后面低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脚步没停。
“苏羽。”
她沉默了几步，又问：“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嘴角动了动。
“一个没有火也能活的地方。”
她没听懂。
但没关系。
只要火还在，路就还在。
我们继续向前。
身后，焦土上的最后一缕青烟，被风吹散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