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下来的时候,我的手还贴在衣襟里。珠子温度比傍晚低了一截,但胎记下的热感没断,像一根细线连着体内某处火源。岩壁的凉意透过布衫渗进背脊,我靠着它,眼睛半阖,耳朵却张着。
林子里的虫鸣断了三次。
不是自然停歇,是被什么压下去的。第一次在东南,声音戛然而止,连余音都没抖;第二次偏北,草叶摩擦声突然中断;第三次在正前方,离我不足二十步,一片枯叶落地的轻响卡在半空。
我没动。
呼吸调成最浅的频率,心跳压到每分钟六十下。程序员写代码时最懂这种节奏——系统运行正常时,日志安静;一旦异常,哪怕一条错误码都会跳出来。现在这片林子,就是个正在报错的程序。
右手在衣襟里轻轻一转,珠子贴着掌心滑了半圈。混沌气在经脉里走了一线,从肩到肘,再退回去。这是《混沌衍天诀》第三层的微循环,不外放,不显光,只维持身体随时能出火的状态。
风来了。
不是从树梢掠过那种,是贴地扫过来的,带着腐叶和湿土的气息。它经过那片中断声音的区域时,卷起几片枯叶,又落下。痕迹很轻,但有滑痕——叶子不是被风掀起来的,是被某种东西拖过去时带起的。
我眼皮没抬。
三息后,右肩突然一烫。
不是痛,是热流撞上来,像血管里冲进一股熔岩。珠子在掌心震了半拍,胎记跟着跳了一下。这反应我熟,上次是在荒林深处,离火第一次失控前的征兆。
可这次不是我催的。
是它自己动的。
我肩膀偏了三寸。
几乎在同一瞬,一道寒光贴着肩头掠过,布衫裂开一道口子,焦味立刻腾起。火流在皮下炸开,沿着经脉冲到肩背,形成一层薄热障。飞刀擦过去时,只割开织物,没破皮。
刀钉在身后的岩壁上,颤了两下。
我没回头。
身体不动,眼角余光往右挪了半寸。刀身暗青,不到一尺长,刀柄刻着半圈纹路,像是某种符号,但被磨过,只剩扭曲的弧线。这不是骨制,也不是石刃,是炼过的金属,工艺比散修用的符刀精细得多。
我慢慢把右手抽出来,掌心朝上。
珠子藏在指缝里,表面温热,胎记的热感还在脉动。刚才那一下,是它自动响应的。就像系统检测到致命威胁,触发了被动防御机制。
林子里又静了。
不是虫鸣恢复的那种静,是死静。连风都停了。刚才有滑痕的那片区域,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落叶重新盖住地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谁?”老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沙哑,但没抖。
我没答。
小婉已经醒了,呼吸急促,阿石在另一边翻了个身,压断一根枯枝。他们被惊动了,但没乱喊。
“有东西在外面。”我说,声音压得很平,“刚才那刀,不是冲我来的。”
“不是你?”小婉问。
“是。”我顿了顿,“但它算准了我会换气。”
程序员最怕什么?不是错误,是精准的错误。系统运行到第137秒时,内存突然溢出,不是随机崩溃,而是刚好卡在数据写入的瞬间。这种错误,说明有人在外部注入指令。
刚才那一刀,就是冲着我的呼吸节奏来的。
我站起来,没回头看他们。走到岩壁前,伸手拔下飞刀。刀身冰凉,但刀柄残留一丝温气,像是刚被人握过不久。我用指腹蹭了蹭那圈纹路,金属表面有细微凹槽,不是装饰,是某种编码。
“这不是妖族的武器。”我说。
“你怎么知道?”老者问。
“妖族用骨刃,取自同类,讲究血气共鸣。这把刀是炼制的,金属纯度高,刀脊有淬火纹路,工艺接近人族锻器,但又不完全一样。”我翻过刀身,指着底部一处极小的刻痕,“这里有个缺口,像是模具问题,批量生产的痕迹。妖族不会这么干。”
小婉沉默了几秒。“你说……有人在改规则。会不会就是他们?”
我盯着那道缺口。
旗倒,路封。有人收走旧标记,却不立新旗。现在又有人能在夜里无声接近,精准投刀。这不是散修之间的争斗,是某种系统性替换。
我蹲下,在泥地上划了条线。左边标“黑石道”,右边写“青旗坡”。然后在中间画了个点,标上“袭击点”。再从这点画一条斜线,指向林北偏东。
“刀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我说,“角度偏低,说明投掷者位置不高,可能是伏地滑行接近。枯叶有拖痕,但没有脚印,说明它不用腿走。”
“蛇?”小婉问。
“不确定。”我把飞刀插进腰带,“先别动。天亮前不走。”
“为什么?”老者声音紧了,“刚才那一刀差点要你命,再待这儿就是等死。”
“它要的是命,就不会只来一刀。”我抬头看他,“要杀我,刚才就该连发三刀,封死闪避路线。但它只出一次手,然后立刻撤。这不是刺杀,是试探。”
帐篷里静了几秒。
“试探什么?”小婉问。
“试探我的反应。”我摸了摸肩头的裂口,“它想知道我用的是什么火,从哪来,有没有后援。这一刀,是信息采集。”
老者没再说话。
我站起身,走回岩壁边坐下。“我值第二班。”
“你已经——”
“我睡不着。”我打断小婉,“而且,现在最清醒的人该守夜。”
她没再劝。
我靠回石头,右手又插进衣襟。珠子贴着掌心,胎记的热感还在。我闭上眼,开始推演。
《混沌衍天诀》第四层有个分支——轨迹逆算。不是预测,是反推。把已知的攻击路径、速度、角度输入,结合环境阻力、风向、出手高度,倒推出最佳伏击位置。这招原本是用来防围攻的,现在正好用上。
我脑子里跑模型。
飞刀速度极快,但无破空声,说明表面有消音处理;轨迹稳定,没受风扰,说明飞行体自带平衡;出手角度低,但精准锁定换气间隙,说明对方能监测呼吸频率。
综合下来,最佳伏击点在林北偏东十五度,距离二十三到二十七步之间,地势略低,有遮蔽物。
我记下这个范围。
睁开眼时,天还是黑的。远处传来一声鸟鸣,短促,不像自然发声。我手指微动,珠子在掌心转了半圈。
不能睡。
睡了就等于放弃感知。他们可以靠我挡第一波,但我不能指望别人替我盯夜。
我开始运转功法。混沌气从丹田升起,走督脉,过夹脊,到大椎,再分两路沿肩井下沉。这不是为了出火,是为了让身体保持在“可响应”状态。就像服务器常驻内存,随时能调用。
小婉在后面轻声问:“你到底在防什么?”
我没回头。
“防下一个缺口。”我说,“防那些不在规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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