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我睁开眼，掌心还贴着蒲团。那卷竹简安静地躺在怀里，不再发烫，可胸口像是压了块冷铁，沉得发闷。
昨夜窗缝里那一道目光，我没有忘。
起身时，离火珠在腰间轻轻晃动，我顺手按了按它，走出屋子。清晨的山风带着湿气刮过脸颊，远处比试台的方向已有喧闹声传来，隐约夹杂着喝彩和惊呼。
我本不想去凑热闹，脚步却不由自主偏了方向。
刚踏上观战石阶，一股气息便从高处压下——不是冲着人群，而是直奔我而来。我猛地抬头，看见那人站在比试台中央，黑袍垂地，袖口纹着暗紫色雷痕。他没看别人，只盯着我，眼神像刀锋划过冰面。
周围弟子纷纷让开一条路。
“你就是苏羽？”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听说你能用混沌之力破关，今日可敢上来一试？”
我没有动。
台下有人低语：“这人谁啊？从没见过。”
“刚才连败三名内门，一掌就把人震下了台……”
“他用的不是正统法术，倒像是……邪道残招。”
我缓步登台，每一步都放得很稳。靠近他时，体内功法忽然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那股波动与昨夜藏书阁上的窥视如出一辙，只是这次更清晰——混杂着一丝扭曲的混沌气息，狂躁、不纯，却又极具压迫感。
我抱拳：“既有所邀，不敢推辞。”
话音未落，他已出手。
右手五指张开，掌心骤然凝聚一道紫黑色电光，空气被撕裂出细微裂响。我侧身避让，脚尖刚点地，第二击已至胸前。这一次是掌风裹着阴寒之气，直逼膻中要穴。
我双臂交叉格挡，劲力撞上肩胛，整个人被掀退三步，靴底在青石上划出两道白痕。
台下哗然。
我没站定，他已经欺身逼近，第三掌带着旋转劲风劈向脖颈。我低头闪避，发带被掌风扫断，长发散落眼前。就在他收掌蓄势的刹那，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节奏——三招为一组，最后一击前有半息停顿，像是在等体内气息回流。
这个空档极短，普通人根本抓不住。
但我能。
趁着那一瞬停滞，我左足点地，身形后撤半尺，双手迅速结印。虚栈在丹田深处悄然开启，混沌之气顺着分流通道涌入奇经八脉，速度比平日快了一倍。这是《万法归源图解》里提到的“偏脉导引”，专用于应对非常规攻击路径。
他眉头微皱，似乎没料到我能这么快稳住。
第四组攻势紧接着到来，仍是三连击，但力度更强。第一掌打向膝盖，意图废我下盘；第二掌绕后偷袭命门；第三掌悬于头顶，迟迟未落，却让四周灵气剧烈震荡。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主动进攻，等我露出破绽，等我调动全部手段。
我不动。
他冷笑一声，舌尖轻抵上颚，忽然咬破，一口精血喷在掌心符纹之上。
刹那间，温度骤降。
原本晴朗的天空竟蒙上一层灰翳，比试台边缘浮现出半透明的阵纹轮廓，像是某种禁术正在成型。死气从他脚下蔓延开来，草木枯黄，石板泛黑。几个靠得近的外门弟子脸色发青，踉跄后退。
这不是切磋。
这是借比试之名，行压制之实。
我立刻催动离火珠，红光自腰间腾起，瞬间笼罩全身。火焰所及之处，腐朽之气被焚烧殆尽，空气中飘起细碎焦味。火幕撑开的同时，我盯着他的眼睛——就在血雾升腾的瞬间，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不是愤怒，也不是疲惫，而是一种……确认般的笑意。
他在验证什么？
是不是只要我动用离火珠，就会触发某种连锁反应？还是说，我的应对方式，正符合他的预期？
不能继续被动。
我深吸一口气，将混沌真火压缩至掌心，凝而不发。虚栈全速运转，精纯火流在任督二脉间循环往复，随时准备反击。火焰护体未散，我开口：“比试讲究点到为止，你以血祭引阵，已越界。”
他抹去唇边血迹，淡淡道：“规矩，是给弱者立的。”
话音落下，他双掌合十，胸前雷纹暴涨，紫黑电蛇缠绕双臂，竟开始逆向吸收周围灵气。不只是天地元气，连那些被烧化的死气也被卷入其中，化作养分注入他的经络。
台下已有长老站起，却没有阻止。
他们或许以为这只是年轻一代的争锋，殊不知这场较量早已超出寻常比试的范畴。
我握紧拳头，掌心火光微闪。
他察觉到我的变化，忽然停下动作，双臂垂落，雷光收敛。
“你比我想象中谨慎。”他说，“难怪能在藏书阁顶层活下来。”
我心头一凛。
顶层密室之事，绝无第三人知晓。
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昨夜也在那里。”我缓缓道，“不是路过，是特意等我。”
他不答，只是抬起右手，指尖划过自己的左眼下方——那里有一道陈旧疤痕，呈螺旋状，几乎隐没在肤色之中。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让我体内的虚栈猛然一滞。
那是某种标记。
就像系统解析竹简时浮现的符文序列，有着相似的结构规律。
他还未来得及再动，我已抢先出手。
右掌前推，掌心火团疾射而出，目标并非他本人，而是他脚边尚未完全消散的阵纹节点。若那真是某种禁术雏形，破坏支点便可中断施法。
火焰撞上地面，轰然炸开。
烟尘扬起的瞬间，他竟不闪不避，反而迎着火浪踏进一步，左手成爪，直取我咽喉。
劲风扑面，我拧身欲退，却发现双腿迟滞了一瞬——阵纹虽毁，残留之力仍影响了局部空间稳定性。
他的手指擦过喉结，带起一阵刺痛。
我猛然后仰，险险避开致命一击，落地时踉跄半步，掌心余火尚未熄灭。
他站在我面前三尺，黑袍猎猎，眼中毫无波澜。
“你用了新法。”他说，“‘设虚栈以承’，对吧？”
我瞳孔骤缩。
这句话，来自那卷《混沌归序》竹简。
全文只有我一人读过。
系统解析的内容，从未外泄。
他是谁？
怎么知道这些？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盯着他，声音压得很低。
他嘴角缓缓扬起，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右手，掌心朝天。
一团幽紫色的火苗，从他指尖缓缓升起。
那火没有温度，反而让四周空气冻结。
颜色诡异，形态不定，像是由无数细小符文拼凑而成。
但它燃烧的方式……
竟与我的混沌真火有几分神似。
同一源头。
不同路径。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也感觉到了吧？我们修的，是同一种力量。”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忽然将火焰按入自己胸口。
皮肤没有烧伤，那团火却瞬间没入体内。
下一刻，他周身的气息暴涨，不再是单纯的压迫，而是一种……近乎吞噬的引力场，仿佛要把我体内的混沌之气强行抽出。
我猛地咬牙，虚栈全力运转，离火珠剧烈震动，几乎要脱出发热的皮囊。
他的眼睛，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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