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回到家，将背上那个装着布料和棉花的大包袱往炕上一放。
屋里的林巧巧，孙建梅和周盼儿都闻声围了过来。
当孙建梅看到那崭新的蓝色卡其布，还有那一大包雪白蓬松的新棉花时，整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摸了摸那厚实的布料。
“福子，这，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浓浓的担忧。
“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在她看来，这几乎是家里一整年都攒不下来的家当，她生怕是侄子走了什么歪路。
孙福看出她的顾虑，笑着将包袱解开，把东西都摊在炕上。
“姑，你放心吧。”
他驾轻就熟地搬出了自己惯用的说辞。
“我上山打猎，运气好碰着几只值钱的家伙，拿皮子去城里换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东西归置好。
“天冷了，让巧巧给你们娘俩一人做身新棉袄穿。”
“今儿高兴，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听到“饺子”两个字，周盼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的光亮，但很快又因为拘谨而黯淡了下去。
屋子里暖烘烘的，林巧巧走到孙建梅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对于自家男人如今的本事，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信任。
“姑，福子说得对，你就安心住下，啥也别操心。”
她的话语温柔而又坚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现在的他，有本事撑起这个家了。”
林巧巧又转头，对着旁边手足无措的周盼儿温和地笑了笑。
“盼儿，去把你大姥爷一家和三舅都叫过来。”
“人多热闹，咱们一大家子，今晚好好吃顿团圆饭。”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孙建梅母女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和隔阂。
孙建梅看着真心实意接纳她们的侄子和侄媳妇，眼眶一热，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感动，终于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没过多久，大伯孙大山一家和三叔孙大河就都过来了。
原本还有些冷清的小屋，一下子就被欢声笑语给填满了。
男人们在屋外剁着肉馅，女人们在屋里和面擀皮。
周盼儿起初还有些放不开，被林巧巧拉着手，坐到炕上，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捏褶子。
热热闹闹的氛围，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也抚平了这对母女心中深可见骨的伤痕。
屋子里，一片和乐融融。
与此同时，一山之隔的二里屯，周家大队长的屋子里，气氛却截然相反。
周民安顶着一张青紫交加的猪头脸，正对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这汉子是他的堂哥，也是二里屯的大队长，周铁。
“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周民安的哭声里，听不出半点疼痛，全是恰到好处的委屈和煽动。
周铁看着自家堂弟这副惨样，本就黝黑的脸膛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到底咋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周民安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伸手就指向了孙家村的方向。
“还能有谁，就是孙家村那伙人。”
他极为聪明地隐去了自己卖女儿和打老婆的因由，直接将事情的性质偷换了概念。
“他们仗着人多，光天化日之下就冲进我家里，把我往死里打，还把我的婆娘和闺女都给抢走了。”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地喊道。
“哥，他们这打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脸，是咱们整个二里屯的脸啊。”
“咱们大队的人，啥时候轮到别的大队上门来欺负了。”
“今天他们敢上门抢人，明天就敢上门打架，咱们要是再不还手，以后就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了。”
周民安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周铁的肺管子上。
二里屯和孙家村，就隔着一道山梁，两个村子为了争水，争地，争工分，平日里就没少明争暗斗，积怨已久。
如今一听孙家村的人竟然都欺负到自己家门口了，周铁心头的那股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缸子都跳了起来。
“他娘的，反了天了还。”
周铁本就是个护短又好面子的人，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
他看着自己堂弟那副凄惨的模样，保护欲和作为大队长的威严感同时爆棚。
“你别哭了，这事没完。”
周铁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就走出了屋子。
他站在院子里，扯开嗓子就朝着村里大喊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几十个正在家里猫冬的青壮年，就扛着铁锹，拿着扁担，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他家门口。
周铁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满脸煞气地指着孙家村的方向。
“弟兄们，孙家村的人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咱们的人，被他们给打了。”
“这口气，咱们能咽得下去吗。”
底下的人群，立刻就跟着鼓噪了起来。
“不能。”
周铁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锄头往肩上一扛。
“走，跟我去孙家村，讨个说法去。”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手里都拿着农具当武器，气势汹汹地就朝着孙家村的方向杀了过去。
外面正下着雪，村里的大路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窗。
村里的二流子刘三，正巧内急，哆哆嗦嗦地推开门，准备去院子角落里撒泡尿。
他刚解开裤腰带，眼角余光不经意地往村口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给吓得尿在裤子里。
只见风雪之中，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个个手里都拎着家伙，正满脸凶神恶煞地朝着村子里走来。
刘三脑子里的那点尿意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手忙脚乱地系好裤子，连滚带爬地就冲出了自家院子，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朝着村支书家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