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院子。
李猛肚子滚圆，靠着墙，一个嗝接着一个。
他抹了抹嘴，站起身，憨憨地冲李夜笑了笑：“夜哥儿，嫂嫂，时候不早啦，我先回去了。”
“等等。”
李夜叫住了他，走到他跟前。火光映着他的脸，眼神很亮，很认真。
“猛子，想不想跟着我赚钱？”
“啥？”李猛一愣，好似没听清。赚钱？他一个泥腿子，刨了一辈子地，除了从土坷垃里刨食，还能怎么赚钱？
李夜看着他发懵的样子，也不多解释，只是又问了一遍：“想不想？”
这一次，李猛听清了。他脑子里“嗡”的一下，想起了今天在镇上卖肉的场景，想起了李夜随手就塞给他的一大贯钱，想起了手里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烤肉。他想都没想，脑袋点得好似捣蒜一样。
“想！夜哥儿，俺想！”声音又大又响亮，充满了渴望。
“行。”李夜笑了，“那你明天就别下地了，一早来我这儿。”
李猛脸上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僵住了。他面露难色，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天跟着夜哥儿东奔西跑，又是打猎又是卖肉，是赚到了钱，也吃上了肉，可家里田，还指望着他这个主劳力去伺候呢。这天旱得地都裂了口子，再不好好拾掇，秋收的时候，怕是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李夜看他那样子，笑了。他拍了拍李猛的肩膀，“猛子，你家那几亩地，先放着。”
“啊？”李猛更懵了。
“先跟着我干，把钱赚到手。”李夜说，“忙完了，我去你家地里瞅瞅，教你个法子。不敢说多，收成翻一番。”
土地？收成翻番？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李猛能当场啐他一脸。可这话，是夜哥儿说的。李猛的脑子里，瞬间就信了。
夜哥儿说带他打猎，就真的猎回来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说让他吃上肉，就真的让他吃上了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红烧肉、烤肉！说带他赚钱，就真的带他赚到了钱，一出手就是一贯钱，一千文！他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所以，夜哥-哥儿说的话，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李猛心里那点犹豫，被火热的信任给冲得一干二净。
“好！夜哥儿，俺听你的！”
“那定了。”李夜说，“明早卯时初（早上五点），来我家，有活干。”
“知道了，夜哥儿！”
李夜从剩下的烤肉里，拣了十串，还冒着热气。他用一张大叶子包好，塞到李猛手里。“拿着，带回去给你爹娘和妹子尝尝。”
李猛怀里揣着钱，沉甸甸的。手里捧着肉，滚烫。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重重“哎”了一声，转身大步走离开。
李猛家。
茅草屋里，油灯的火苗跳着。李猛的妹妹趴在桌上，小鼻子一个劲儿地嗅。
“娘，好香。是肉味儿不？”
李猛娘正缝补衣裳，手里的针停住了。她看着女儿枯黄的头发，叹了口气：“乖，明天娘给你做肉吃。”李猛之前那条野猪腿，有三十多斤呢。明天给孩子做点，不节约这一口。
忽然，院门“吱呀”被推开。
“爹，娘，妹儿，俺回来了！”是李猛。
李猛娘迎了出去：“猛啊，回来了，饿了吧？锅里有饼子。”
“娘，俺不饿！”李猛憨笑着绕进屋，“俺在夜哥儿家吃过了，吃的烧烤！”
“烧烤？”屋里，蹲着编草鞋的李猛爹和他妹妹，都愣住了。李猛娘也盯着他。烧烤是个啥？
李猛嘿嘿一笑，把背后用叶子包的东西拿出来。叶子一揭开，一股肉香混着香料味，冲满了整间屋子。那香味钻进鼻子里，挠着心，勾着肚子里的馋虫。
“哥！这是啥呀！好香！”李小妹的眼睛都直了，死死盯着李猛手里的肉串，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李猛爹娘也愣住了。竹签上穿着肉块，焦黄流油，撒着红黑的粉末。
“爹，娘，这就是烧烤。”李猛把肉串递过去，“夜哥儿给的，让你们尝尝。”
一家人哪里还忍得住。李猛爹拿起一串，咬了一口，眼睛瞪圆了。外皮焦脆，里头是油。又香又辣，舌头都麻了。
“好吃！他娘的，太好吃了！”李老汉喊道。
李猛娘和小妹也吃得满嘴是油，说不出话，一个劲儿点头。十串烤肉，转眼就没了，连竹签子都恨不得啃了。
吃完饭，李猛哄睡了妹妹，去找他爹。李老汉正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爹。”李猛也蹲了下来。
“嗯？”李老汉吐了个烟圈。
“爹，俺想跟你说个事儿。”李猛挠了挠头，“俺，俺以后想跟着夜哥儿混。”
李猛爹停住了抽烟。他抬起头，把烟杆在鞋底上“梆梆”磕了两下，磕掉烟灰。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沉了下来。
“不行！”
李猛急了：“为啥啊爹？”
“为啥？”李老实把烟杆往地上一顿，声音高了八度，“你个憨货还好意思问！那李夜是个啥玩意儿，你打小不知道？烂赌鬼！还好喝酒！你跟着他能学好？”
李猛脖子一梗，胸膛一挺，脸涨得通红：“爹！你胡说！夜哥儿不是那样的人！”
“我胡说？”李老实指着李猛的鼻子骂，“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他李夜穿开裆裤我就认识他！他能是好人？你个傻小子，脑子一根筋！他今天给你块肉吃，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卖到矿上换酒喝！到时候，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夜哥儿不会！”李猛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又倔又响，“夜哥儿是好汉！是俺大哥！他教俺打猎，带俺赚钱，给俺肉吃！他不是坏人！”在李猛心里，现在的李夜，那就是天底下最厉害、最讲义气的大哥！谁都不能说他坏话，亲爹也不行！
“好汉？大哥？”李老汉气笑了。他站起来，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你懂个屁！你才多大？我这是为你好！我能害你？”
他停下脚步：“我告诉你，猛儿，这事没得商量！从明天起，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家下地干活，不准再去找那李夜！你要是敢不听……”
哗啦！
一长串用麻绳串起来的铜钱，砸在了地上。
“爹，这是夜哥儿今天带我赚的钱，一千文！整整一千文呢！”
李猛爹顿时就是一愣。
那半截没来得及出口的话，更是直接硬生生的噎在了喉咙里。
李猛挠挠头，一脸茫然：“爹，你刚才说啥来着？”
李猛爹的脸色又红转白又转红，怔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不禁怒哼一声：“你要是敢不听……嗯哼，你最好别听！”
“妈了个巴子的，要是明天让我看见你下地干活，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李猛爹满脸“狰狞”的怒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