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瞬间从四面八方，聚焦到了苏小小那张小小的，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谁？哪个设计师？”林晚晴的声音最急切，她太清楚一个顶级的设计方案，对于她那个“期权置换”的疯狂计划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加分项，那是地基。
“她……”苏小小的声音有些发颤，既有激动，又有某种近乎胆怯的不确定，“她没有用真名，在业内的代号叫‘Morpheus’。”
“Morpheus？”萧焰一愣，“那不是希腊神话里的睡神吗？”
“对！”苏小小用力点头，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你们看她的作品！她的设计理念，和我们的‘理想国’简直一模一样！”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张充满了视觉冲击力的设计图。
那是一座废弃的旧工厂，红砖裸露，钢筋锈蚀。但在她的设计下，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阳光引入，古老的蒸汽管道被改造成了盘旋而上的书架，斑驳的墙壁上，生长着生机勃勃的垂直绿植。
废墟与新生，工业与自然，历史与未来。
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被一种鬼斧神工般的手法，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
每一张图，都在呐喊着一句话。
——在废墟之上，建立神殿！
“天……这……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吗！”萧焰看得眼睛都直了。
沈语馨也喃喃道：“这简直……就像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
“对！她最擅长的，就是旧建筑改造！而且她的每一个作品，都成了那个城市的地标！”苏小小越说越激动，“只要能请到她，别说一层楼了，就算是一间地下室，她也能给我们设计成网红打卡圣地！到时候那些地产商，只怕会抢着把场地送给我们用！”
林晚晴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撬动整个计划的那个支点！
“联系方式！她的联系方式是什么？工作室在哪？”她一把抓住苏小小的胳膊，急切地问。
然而，苏小小脸上的狂喜，却在这一刻，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刚才还要深的绝望。
“没……没有联系方式。”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她非常神秘，从不接受采访，也从不露面。所有的项目，都是通过一个瑞士的顶级经纪公司来接洽的。”
“而且……”苏小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我刚才去那个经纪公司的官网查了，上面写着，‘Morpheus’的设计项目，起步价是……八位数。”
“档期……已经排到了明年年底。”
八位数。
明年年底。
这两个词，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轰然压下。
刚刚才被点燃的火焰，再一次，被冰冷的现实，浇得连一缕青烟都不剩。
包厢里的空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固，都要沉重。
如果说之前是没钱租办公室，那现在，就是一群连饭都吃不起的乞丐，在妄想着去请米其林三星的主厨，为他们做一顿满汉全席。
这已经不是绝望了。
这是荒诞。
是彻头彻尾的，对自己的嘲讽。
“呵……呵呵……”萧焰干笑了两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晚晴也松开了手，脸上刚刚亮起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是啊，她怎么忘了。
天才，永远是世界上最昂贵的稀缺资源。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苏小小的声音，又一次弱弱地响了起来。
“但是……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的声音很小，却让所有麻木的神经，都猛地一跳。
“我……我在这位大神一个很早期的，几乎没什么人看过的访谈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苏小小滑动着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模糊的旧照片。
照片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孩的背影，她正坐在一张画板前，画板的角落里，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签名。
那是一个由几何线条和飞鸟翅膀组合而成的，极其复杂的图案。
“这就是‘Morpheus’从不对外公开的个人Logo。”苏小小说。
“这又怎么样呢？”萧焰有气无力地问，“我们就算知道她的Logo，也找不到她的人啊。”
“不……”
苏小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没有再说话。
而是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震惊、迷惑、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地，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包厢的角落。
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孩。
那个在所有人都情绪激烈地起起落落时，只是低着头，默默在自己的速写本上画着什么的，唐柔。
然后，苏小小伸出了一根颤抖的手指。
“因为……这个Logo……”
“我刚刚看到……唐柔姐……在自己的本子上，画了一模一样的……”
轰——！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定格。
然后，仿佛慢镜头一般，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角落里的唐柔。
唐柔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下意识地，想要合上自己面前的速写本。
但，已经晚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那一页画满了各种奇思妙想的草图中央，那个由几何与飞鸟组成的，繁复而优美的Logo，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一模一样！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萧焰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
林晚晴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失声尖叫出来。
秦知遥更是呆若木鸡。
唐柔？
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有些害羞，甚至在大家讨论时会显得有些“迷茫”的唐柔？
就是那个收费八位数，档期排到明年，作品能成为城市地标的，传奇设计师‘Morpheus’？
这……这怎么可能？！
这比公司破产，又拿到红杉电话，还要魔幻一百倍！
而就在这片足以让人窒息的震惊中。
李明，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唐柔。
看着她那张因为秘密被揭穿，而瞬间变得惨白，充满了惊惶和无措的脸。
他的思绪，像是穿过了一条漫长的时光隧道。
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大学校园的画室里。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学妹，正献宝似的，把自己的速写本递到他面前。
“学长，你看！我给自己设计了一个Logo！好不好看？”
“学长，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很厉害很厉害的设计师，我就帮你设计一个全世界最酷的大本营！好不好？”
那时候的他，笑着问：“那如果到时候，我付不起你的设计费怎么办？”
女孩歪着头，笑得像夏日里最灿烂的阳光。
“那就……用学长你一辈子的时间来还呀！”
回忆，戛然而止。
李明从无尽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他迎着所有人投来的，寻求答案的目光，也迎着唐柔那近乎哀求的，希望他不要说破的目光。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唐柔的面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拿起了唐柔放在桌边的笔，在那个画着Logo的速写本上，一页全新的白纸上。
写下了一句话。
然后，他将本子，轻轻地，推回到了她的面前。
唐柔颤抖着低下头，看着本子上的那行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学妹，当年的约定，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