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潮湿寒冷形成鲜明对比。语茉看着车窗上蜿蜒的水痕，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个候车亭里。
任稚南托住她手肘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那不是刻意为之的接触，而是一种本能的绅士风度。但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像是回到少女时代，因为一个眼神、一个触碰而小鹿乱撞。和张希哲的婚姻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瞬间，一切都是那么...程序化。
“妈妈，”念念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大大的家也在这边吗？”
语茉这才发现，车正经过任稚南住的小区。那是片看起来很舒适的中档住宅区，楼间距很宽，绿化很好。她突然想起，自己居然从没问过他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有什么爱好...除了知道他在军工研究所工作，喜欢看书，其他几乎一无所知。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不安。她们已经接受了这个人太多的好意，却对他知之甚少。
回到家，她先给念念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自己才冲进浴室。热水冲刷着身体，带走寒意，却带不走脑海里那个站在雨中的身影。
等她擦着头发出来时，发现手机上有条新短信。是任稚南发来的：“到家了吗？注意保暖，喝点姜茶预防感冒。”
很普通的关心话，但在这个雨夜显得格外温暖。她回复：“到了，谢谢您。您也注意别着凉。”
放下手机，她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餐。切姜时不小心划到了手指，血珠渗出来。她愣愣地看着那抹红色，突然想起任稚南淋湿的肩膀，和他悬在半空的手。
那种久违的心动感又回来了，带着令人恐慌的甜蜜。
接下来的几天，那种感觉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清晰。她会不经意地想起他说话时的语气，推眼镜的动作，还有那双藏在镜片后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更让她不安的是，念念提到“大大”的频率明显增高了。
“妈妈，大大说星星有不同的颜色是因为温度不同！”“妈妈，大大会做机器人！他说下次带给我看！”“妈妈，我们周末还能去见大大吗？”
每个“大大”都像小锤子敲在她心上。她意识到，任稚南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偶尔帮助她们的好心人，而是正在成为她们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这太危险了。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比谁都清楚依赖一个人的风险。更何况，她对任稚南几乎一无所知。
周五下午，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和任稚南保持距离。正好要去书店还书，她特意选了个人流量大的时段，避免单独相处。
但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她在书店居然遇到了林修远——和他的新女友。
那一刻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林修远显然也没料到会遇见她，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常态，甚至还打了个招呼：“语茉，好久不见。”
他身边的女友——就是当初那个开门的女孩——好奇地打量着语茉，眼神中带着微妙的优越感。语茉注意到她手上戴着枚闪亮的钻戒。
“好久不见。”语茉勉强回应，只想尽快离开。
但林修远似乎想展示自己的“幸福”，特意介绍：“这是我未婚妻，薇薇。薇薇，这是苏语茉，我前妻。”
那个“前妻”咬得特别重，像是在强调什么。叫薇薇的女孩甜甜一笑：“常听修远提起你。听说你一个人带孩子？真不容易啊。”
语茉感到一阵反胃。她匆匆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到休息区，她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要还的书，指节都发白了。
“苏小姐？”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看见任稚南站在不远处，眉头微蹙：“你还好吗？脸色不太好。”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难堪涌上心头，她的眼睛突然就湿了。
任稚南显然没料到这个反应，有些无措地递过纸巾：“发生什么事了？”
语茉摇摇头，说不出话。她只是突然觉得，在这个人面前，她不需要强装坚强。
任稚南沉默片刻，轻声说：“要不要去喝杯茶？楼下新开了家茶馆，很安静。”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茶馆确实很安静，雅间用竹帘隔开，流水潺潺，古琴悠扬。一壶茉莉花茶清香四溢，渐渐平复了语茉的情绪。
她简单说了遇到前夫的事。任稚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评价，只是适时地为她添茶。
“是不是很可笑？”她自嘲地笑笑，“都离婚这么久了，还是会被影响。”
任稚南摇摇头：“情感不是开关，不能说关就关。”他顿了顿，“就像编程，旧的代码即使被注释掉，也依然存在系统中。”
这个比喻很“任稚南”，但却奇异地安慰了她。
“您说得对。”她轻轻转动茶杯，“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很失败。写了那么多情感指南，却经营不好自己的婚姻。”
任稚南看着她，眼神专注：“指导别人和亲身实践是两回事。就像我会设计飞行器，但不一定能开飞机。”
语茉忍不住笑了：“您这个比喻...”
“不恰当？”他推推眼镜，耳根微红。
“很恰当。”她轻声说，“谢谢您。”
那一刻，茶馆里很安静，只有流水声和彼此的呼吸声。语茉看着任稚南，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镜片后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
“其实...”任稚南突然开口，语气有些犹豫，“我理解你的感受。”
语茉惊讶地抬头。
“我也...经历过失败的感情。”他说得很慢，像是在斟酌用词，“前妻说我不懂感情，像个机器人。”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疼的坦诚。语茉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完美的男人，也有自己的脆弱和伤痛。
“那不是你的错。”她轻声说，“只是...不合适。”
任稚南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谢谢。很少有人这么说。”
那一刻，某种奇妙的共鸣在两人之间建立。像是两座孤岛，突然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离开茶馆时，雨又下了起来。任稚南撑开伞，依然习惯性地倾向她这边。
走在雨中，语茉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送到小区门口时，任稚南突然停下脚步：“苏小姐，有件事我想...”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念念突然从里面跑出来：“妈妈！大大！”
小家伙直接扑进任稚南怀里：“大大你是来看我的吗？”
任稚南蹲下身，语气柔和：“是啊，来看看念念有没有听话。”
语茉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看到任稚南自然地抱起念念，看到念念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看到雨伞依然倾向她们这边...
那一刻，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响亮而坚定。
也许，给心一个机会，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