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水倒是想开口替唐丽怡说话，却被萧菀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妹妹若是想关心姨娘的话，不如搬去跟姨娘一起住吧，只是这样身边的丫鬟可是要减半的，毕竟姨娘身边是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的。”说着还不忘特意将“姨娘”二字咬得极重，像是在咀嚼一枚苦涩的果子。
何水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怯生生地看了父亲何博文一眼，又瞥了瞥唐丽怡，最后望向萧菀，终究还是选择了何博文同款的装死策略，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仿佛这样就能避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唐丽怡当然听出萧菀话中的羞辱之意，但见无人为自己说话，此刻才恍然惊觉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母亲早先就提醒过要防备何博文的这个嫡女，是她一直不以为然，总以为萧菀不过是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黄毛丫头。现在想来，真正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恐怕是自己。她从平妻沦为姨娘这件事，背后定然少不了这死丫头的推波助澜。
真是众人皆醒我独醉啊。唐丽怡在心底冷笑，好啊，好得很。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竟会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娃娃给毁了。
但为今之计，只能先行韬光养晦。待她一点一点摸清这长公主府的底细，再从长计议。想到这里，唐丽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头对王妈妈道：“我们走。”
待王妈妈扶着她走到萧菀身旁时，她停下脚步，认真地对着萧菀一字一句道：“今天才见识到郡主的本事，郡主真是好生厉害。只是这来日方长，谁赢谁输只怕还说不定！”
萧菀唇角微扬，回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吗？我很期待。”却见唐丽怡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她身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佩儿在屋子里收拾遗留下的东西。
何水担心唐丽怡会因自己不愿开口替她说话而责怪自己，待众人散去后，便让翘儿将刚才准备拿给何博文的点心，转送去给唐丽怡，希望她能谅解自己的难处。
而正准备返回自己院子的萧菀，途经竹心亭时，见莲池里的龙门红鲤游得正欢，在月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顿时起了兴致，不愿这么早回去。她吩咐袁妈妈盯紧西厢那边的动静，又让身边的小丫鬟去取鱼食，随后屏退了其他人，只留清荷一人在身旁。
主仆二人信步来到亭中，但见月色如水，倾泻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湖边的桂花树正值盛放，微风过处，细小的花瓣簌簌落下，在湖面上铺就一层碎金，美得令人窒息。
如此良辰美景，清荷这话痨怎会安静得住。她趴在栏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中游弋的红鲤，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小姐小姐，这龙门红鲤果然名不虚传，通体金黄，宛如镀了层金粉似的。果然宫里赏的都是好东西，连鱼都这般极品。”
萧菀见她那副呆萌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你那么喜欢宫里，不如我让哪个皇子收了你，这样你就可以天天呆在宫里了。”
“小姐啊，您又在胡说八道了！”清荷被她这么一调侃，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伸出手作势要打她。主仆二人笑作一团，竹心亭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这有何难？你若是不喜欢我的皇子表哥们，宫外的世子也行的。”萧菀说着，还故意拍了一把清荷的屁股，笑道：“我以前听宫里的接生姥姥说过，贵太太们都喜欢屁股大的儿媳，说是屁股大好生养。我看你这条件，很是合适。”
“小姐！！”清荷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但萧菀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乘胜追击道：“怎么，连世子也不喜欢？那王爷也行啊，就是年纪大了些，哈哈哈哈……”
清荷再也忍不下去了，双手直接往萧菀腰间探去，挠她痒痒。萧菀猝不及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告饶：“好清荷，我错了，我错了。明儿个我去司库里取匹好料子，给你做件新衣裳赔罪好不好？你先放过我罢。”
二人嬉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手来。嬉闹过后，萧菀突然正色，看向清荷的目光变得格外认真：“我从不把你和紫雁当下人看。你也看见了，我那亲妹妹，有还不如没有。所以我一直是拿你们当成自己的姐妹。若是以后你有看对眼的人，一定要与我说，我定为你做主。”
清荷见她如此真诚，也收起玩笑之心，郑重道：“小姐放心，奴婢与紫雁就是此生不嫁，也定会护小姐周全。”
“又胡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萧菀丢给她一个白眼。
“怎么没有？若是真要嫁，奴婢就嫁个平凡人家，专门给夫君洗手作羹汤。小姐，我这想法是不是特没出息？”清荷歪着小脑袋，眼神纯真。
“怎会？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萧菀压低声音，拿着帕子掩嘴轻笑，“我比你更没出息。我呀，就只想嫁个穷书生，过着简单日子。”
“啊？！”清荷惊得张大嘴巴，“我的个天菩萨，小姐您没发烧吧？这雷死人不偿命的想法要是让唐姨娘知道了，她只怕牙都会笑掉。到时候不用她动手，您自己就先把自己给挤下去了。”
其实不怪清荷如此惊讶，“门当户对”这四个字萧菀何尝不懂。皇家的公主郡主们虽说是下嫁，但到底都不会低嫁到哪里去。即便是她的母亲长公主，下嫁的何博文再差也是当年的新科状元。所以清荷说她的想法惊世骇俗，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如今的萧菀对嫁人这件事极为抗拒，尤其是再嫁入高门大户。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高门大户又如何？勉强来的姻缘，难道她还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吗？正因为如此，萧菀才有了这样的念头。
“所以我才说只告诉你一人啊。秘密懂不懂？就是只有你我知道的才叫秘密，第三个人知道了那还叫秘密吗？”萧菀说着，忍不住给了清荷一个轻轻的脑瓜崩。
清荷摸了摸额头，眨着眼睛问：“那紫雁可以知道咱们的秘密吗？”
萧菀白眼一翻：“当然，紫雁也是我们八卦小姐妹团的一员，可不能把她落下。”
“那太后娘娘呢？”清荷继续天真地问道。
萧菀被她这话吓得差点跳起来，赶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当然不可以！要是让外祖母知道了我这想法，估摸着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见她这般模样，清荷咯咯笑了起来：“嘿嘿，小姐，奴婢可算知道您的软肋了，原来您怕太后呀。”
萧菀又丢给她一个大白眼：“你懂什么，我这叫孝顺，懂吗？噗嗤——”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清荷也跟着笑了起来，正准备继续调侃，却突然顿住，竖起耳朵细听：“小姐啊，您有没有听到那边好像有动静？”
竹心亭四周种着一排排茂密的竹子，此时确实从竹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清荷这一惊一乍的，把萧菀也吓了个够呛。她凝神细听，确实有细微的声响从竹林中传来。
“妈呀小姐，那儿该不会闹鬼吧？”清荷自说自话着，没把萧菀吓着，倒先把自己吓得够呛，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但萧菀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壮着胆子道：“这世上哪来的鬼？走，咱们过去看看。”
“别了吧小姐。”清荷几乎要哭出来，她家小姐怎么胆子这么大？她可是怕得很呐。
“怕什么？”萧菀说着已经站起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要是真有鬼，我保护你。”虽然说出这话时，萧菀自己心里也没底。
见主子如此坚决，清荷只好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死死拉着萧菀的衣袖，主仆二人慢慢走向竹林深处。
“奴婢看您自从上次从假山摔下来以后，胆子就越发大了。”清荷的声音抖得厉害，左手提着的灯笼也随之晃动，在竹影间投下摇曳的光斑。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抖了？”萧菀无奈道，“你再继续发抖的话，我本来不怕的都要被你带怕了。”
“奴……婢……有……这……么……明……显……吗……”清荷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是在呜咽。
“有！你现在不只是身子抖，声音也开始抖了！”萧菀感慨，这丫头平常嘴皮子利索得很，没想到竟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小姐啊，这儿什么都没有，要不咱们回去吧。”清荷已经带上了哭腔，脚步踌躇不前。
就在这时，竹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脆响，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黑影倏地从竹林中闪过，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清荷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灯笼差点脱手。萧菀也心头一紧，但强自镇定地拉住清荷，低声道：“别怕，可能是野猫。”
然而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长公主府守卫森严，寻常野物根本进不来。那刚才闪过的，究竟是什么？
“小、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清荷颤抖着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萧菀沉吟片刻，终究点了点头。主仆二人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仿佛有人受伤痛苦的声音。
这一次，萧菀听得真切，那绝不是野猫或其他动物能发出的声音。她与清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有人在里面。”萧菀压低声音，手心不禁渗出冷汗。
清荷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攥住萧菀的衣袖：“小姐，咱们快去叫侍卫吧……”
萧菀却摇了摇头。若真是有人潜入府中，此刻叫侍卫固然能确保安全，但也可能打草惊蛇。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长公主府装神弄鬼。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萧菀说着，就要往竹林里走。
清荷哪里肯让主子独自涉险，尽管怕得要命，还是咬牙道：“奴婢跟您一起去！”
主仆二人小心翼翼地拨开竹枝，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去。越往深处走，竹影越密，月光被层层竹叶过滤，只剩下零星的光斑洒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