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更声早已敲过，萧菀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院落。初夏的夜风带着竹叶的清香拂面而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郁结。今日与何水、唐丽怡周旋整日，虽成功将翘儿收归麾下，但那丫头闪烁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安。
“紫雁，备水。”她轻声吩咐，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倦意。
温热的水汽在屏风后氤氲升腾，萧菀屏退了所有侍从，连最贴身的清荷与紫雁都被遣了出去。此刻她只想一个人静静，让温热的水洗去一身疲惫与算计。
披风从肩头滑落，挂在雕花屏风上。纤指轻解罗裳，外衫、襦裙一件件落下，最后只剩贴身亵衣。她拔下束发的琉璃钗，三千青丝如瀑般泻下，在烛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正要解开亵衣系带时，她忽然想起还未撒花瓣。转身取过花篮，拈起一捧月季花瓣，正要撒入水中，动作却猛地顿住——
水面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柄冰冷的匕首已经抵上她的后腰。一只大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力道大得让她几乎窒息。
“别出声。”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带着血腥气与威胁，“否则要你的命。”
萧菀浑身一僵。前世今生，她何曾经历过这等场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奇异的是，极致的恐惧反而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她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能感觉到身后之人呼吸中的隐忍。这是个受伤的人，不是普通的盗匪。
她轻轻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叫喊。
捂在嘴上的手迟疑片刻，终于松开。
“你若聪明，就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男子的声音依然冰冷，但隐约透着一丝虚弱。
萧菀没有回头，只轻声道：“你需要什么？”
男子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镇定，沉默一瞬才道：“干净的布条。”
萧菀默默取过屏风上的披风裹紧身子，先是走到窗边仔细查看，确认无人后轻轻关窗落栓。这一连串动作自然而谨慎，仿佛早已习惯这般警惕。
她从柜中取出药箱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转过身时，终于看清了不速之客的模样——
一身夜行衣已被暗色血液浸透，黑色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着狼一般警惕的光。
“坐下。”她指了指桌前的圆凳。
男子依言坐下，解开夜行衣。里衣已被血浸透，一支折断的箭头赫然嵌在腹侧，伤口周围的皮肉外翻，看得人头皮发麻。
见他拿起纱布就要包扎，萧菀忍不住开口：“得先把箭头取出来。”
男子挑眉看她：“你懂医术？”
“不懂。”萧菀垂下眼帘，前世为萧文毅处理伤口的情景一闪而过，心口微微刺痛，“但常识还是有的。”
她搬来矮凳坐在他对面，刚要伸手却被他猛地扣住手腕。
“别耍花样。”他警告道，指尖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这一刻，连日来的委屈、愤怒、不甘突然爆发。萧菀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怒道：“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闯进我的地方，求我救命！我的丫鬟就在门外，只要我喊一声——”
话未说完，她突然发力，猛地拔出那支断箭！
男子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那么多血涌出来，她却面不改色，快速用纱布按压住伤口。
“自己按住。”她命令道，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喝了吧，能好受些。”
男子接过茶杯的手微微发抖，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待出血稍缓，萧菀伸手：“匕首给我。”
他犹豫一瞬，还是将沾血的匕首递了过去。烛光下，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映出她平静无波的眼眸。
手起刀落，利刃划开染血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膛。小麦色的肌肤上除了新伤，还有几道旧疤纵横交错，诉说着主人不平凡的过往。
萧菀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专注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仿佛做过千百遍。
当她为他拢上衣襟时，男子突然开口：“你经常做这种事？”
萧菀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只是仔细地将染血的布条收拾好。
“箭伤不深，但伤了血管。需要静养，经常换药。”她擦着手说道，“最好找个大夫开些内服的药，会好得快些。”
“多谢。”男子站起身，动作间仍有些吃力。
昏暗的烛光下，他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专注的神情莫名让人心安。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你可以走了。”萧菀突然抬头，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男子微微一怔：“这么急着赶我走？”
萧菀抬眼看他，烛光在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跳动：“难道还要留你过夜不成？”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在悄然改变。他看见她眼底不容置疑的坚决，她也看清他眸中深藏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