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行人来到玉清院门前，月色如水银般倾泻在青石阶上，将雕花木门照得泛着冷光。院里静得能听见露珠从竹叶滑落的声响，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主子，长公主府就差这处没搜了。“副将压低的嗓音像刀刃刮过铁鞘，“那贼人身受重伤，必是躲在此处。不如直接——“
“你若想明日被皇祖母赐一丈红，尽管带人闯进去。“四皇子萧文远冷笑一声，月光照得他腰间玉佩泛起幽光，“婉玉表妹沐浴更衣的时辰，你也敢扰？“
副将顿时面色青白交错，攥着刀柄的手渗出冷汗。萧文轩摩挲着玄铁扳指，目光掠过院墙内探出的梨花枝。他何尝不想立刻冲进去揪出那个重伤遁逃的逆贼，但想起太后捧着萧菀的手喊“心肝肉“的模样，终究摆了摆手。
“徐虎，带一队人搜侧院。“他声音里淬着冰碴，“动作放轻，若惊了郡主，提头来见。“
耳房很快亮起烛火。清荷披着外衫出来，发髻还散着，见士兵鱼贯而入，当即要往正房去，却被长枪交叉拦住。
“姐姐...“小丫鬟明心攥住清荷的袖角，声音发颤，“他们连郡主的浴房都敢查？“
寒光一闪，副将的刀已架在明心颈侧：“再出声，割了舌头。“
满院丫鬟婆子顿时噤若寒蝉，只剩士兵翻检箱笼的闷响。清荷盯着正房那扇透出暖光的窗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殿下，没有。“络腮胡大汉来回禀时，靴底还沾着泥浆，“连恭桶都翻过了，除非...“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扇垂着湘妃竹帘的月洞门。正房的地龙烧得暖，熏得门前梨花早开了三旬，甜香裹着水汽丝丝缕缕飘出来。
萧文远忽然轻笑：“二皇兄，莫非怀疑婉玉在浴桶里藏男人？“
“四弟这般紧张，“萧文轩突然逼近一步，蟒纹箭袖扫过对方衣襟，“倒让我想起三弟右肩的箭伤——听说昨夜是你送的伤药？“
“你！“萧文远猛地攥紧拳，又倏地松开，“姑父！您就任他们作践婉玉清誉？“
突然被点名的驸马何博文正缩在灯笼影里，闻言差点跌了手中的暖炉：“臣、臣突感不适...“话未说完竟真扶着柱子干呕起来，慌得小厮连声喊请大夫。
萧文轩嗤笑一声，亲自提了灯笼照向正房：“婉玉，捉拿要犯，叨扰了。“
门内只有水声轻响。紫雁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郡主正在沐浴，请殿下稍候——“
“哐当！“
楠木门猛地被踹开，屏风轰然倒地。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玫瑰香裹着少女体香盈满鼻腔。
浴桶中的人猛地转身，墨发如海藻铺满水面，花瓣黏在凝脂般的肩颈。水珠顺着蝴蝶骨滚落，没入烛光勾勒出的柔软曲线。
“放肆！“萧菀的声音淬着冰，却因水汽蒸出三分娇哑。紫雁立刻用绒毯裹住她，可那截白玉似的后腰仍烙在众人眼中。
萧文轩喉结滚动。他见过这表妹穿骑装挽雕弓的英气，见过她宫宴上弹箜篌的雍容，却从未见过她眼角飞红、唇瓣被咬得潋滟的模样。
“搜。“他哑着嗓子下令，目光却钉在那张泛潮的芙蓉面上，“柜顶梁柱都查仔细。“
佩刀侍卫翻检妆台时，带倒了一盏芍药纱灯。火焰舔上地毯的刹那，萧菀突然轻笑：“二表哥可看清了？要不要连浴桶也劈开瞧瞧？“
水波在她锁骨间荡漾，某片玫瑰花瓣黏在颈侧，像一滴血痣。萧文轩突然想起三日前围场，那逆贼中箭时溅在他腕上的血，也是这般灼人。
“退下。“他忽然挥退侍卫，自己却走向浴桶。手指划过温热的水面，勾起一缕她的发丝：“婉玉表妹若见到右肩带伤的男子...“
“定然头一个禀报表哥。“萧菀仰头看他，水珠从睫毛滚落，“毕竟——“她突然压低声音，“二表哥踹门的身手，比抓贼利落多了。“
门外突然传来萧文远的咳嗽声：“皇兄，姑父晕过去了！“
趁他回头的刹那，萧菀猛地将整个人沉入水中。咕咚声里，萧文轩最后瞥见桶底似乎有黑影浮动，但紫雁已哭着扑过来：“郡主呛水了！快传府医啊！“
待院中兵戈声远去，萧菀裹着孔雀纹大氅推开窗。夜风灌进来时，浴桶中哗啦升起一人。
男子湿透的黑衣紧贴肌肉轮廓，右肩渗血染红水面。他抹开脸上残瓣时，发现正黏着片玫瑰花瓣的颈窝，正是方才萧文轩触碰过的地方。
“看够了？」萧菀将匕首抵在他喉间，「现在能说了吗？三皇子殿下？」
他怔怔望着她滴水的鬓发。方才在水下，他听见她心跳如擂鼓，却仍死死按着他藏在曲起的双腿间。此刻她冷着脸，可耳垂还红得透光。
“今日之恩...“他咳着笑出声，「不光要赠烟花，怕得以身相许才还得清了。」
窗外忽然响起夜莺啼叫，三长两短。男子神色骤变，撑桶缘欲起时却踉跄跌倒。萧菀下意识去扶，被他带着跌进浸满血水的浴桶。
“郡主！」紫雁推门见状惊呼，却见自家主子正坐在男人腰腹间，匕首尖挑开他早被血糊住的衣襟。狰狞箭伤暴露在烛光下，皮肉外翻处隐约见毒芒。
“拿金疮药来。」萧菀喘着气扯开他腰带，「再熬碗参汤——要快。」
当匕首尖烫过伤口时，男人疼得攥碎桶沿木片。恍惚间只见少女散落的发丝垂在他胸膛，随着动作扫过心口。
“记着。」她突然俯身咬断药线，呼吸喷在他颈侧，「若你死在这儿，我立刻把你扔去喂狗。」
夜风卷着梨花香飘远，正房烛火跳了整夜。而院墙外暗处，徐虎默默收起窥管：“殿下，确实未见异常。」
萧文轩摩挲着指尖残留的玫瑰香气，忽然冷笑：“传令下去，就说郡主受惊病重——派太医院院正来'伺候'。」
梨花簌簌落满肩时，他想起桶底那转瞬即逝的黑影。有些猎物，总要布好罗网才能捉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