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元,宫中按例送来月例与封赏。皇后身边的珊瑚姑姑与太后身边的朝云姑姑同行而至。因府中尚无正经当家主母,袁妈妈亲自引着二位姑姑拜见何博文。唐丽怡原想凑至前厅,却被袁妈妈以不合规矩为由拦了下来。
萧菀与何水被传唤至前厅见礼。眼见宫女们手捧厚重封赏,何水只觉眼花缭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何博文暗自扶额,这小女儿眼界未免太窄,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袁妈妈引着二位姑姑入内,二人齐声向端坐太师椅的何博文行礼:“奴婢给驸马爷请安。”行动如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错处。
朝云姑姑今日身着银灰素面长衫,发间仅簪一支素银簪,腕上佛珠正是凌云寺住持开过光的那串。她身旁的珊瑚姑姑年岁与唐丽怡相仿,一袭素蓝宫装外罩纱衣,虽显素雅,却因久在皇后身边,举止间自带华贵之气。乌发挽成高髻,珊瑚玉钗点缀其间,朱唇微扬,当真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珊瑚姑姑笑吟吟拉起萧菀的手:“郡主许久未至栖凤宫坐坐,娘娘一直惦记着呢。”
萧菀嘴角微抽。皇后会惦记她?怕是母猪上树还更可信些。
前世皇后便不喜她,缘由诸多——未能为太子开枝散叶、善妒成性,还有她亲自向皇上请旨赐婚...种种原因,不一而足。珊瑚姑姑倒是前世今生一般高情商,说话滴水不漏,处事面面俱到。
但人家既来给她长脸,岂有不接之理?萧菀敛衽行礼:“菀儿谢娘娘厚爱。前阵子不慎摔破了头,恐血光冲撞娘娘,这才迟迟未去请安。劳娘娘惦记,是菀儿的不是。”
珊瑚打量着眼前笑靥如花的萧菀,只觉与从前判若两人,面上仍含笑扶起她:“郡主言重了。”二人挽手落座楠木椅,皮笑肉不笑地寒暄起来。
何博文忙命丫鬟看茶,请朝云姑姑上坐,一同攀谈起来。独独将何水晾在一边。何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憋屈地立了半个时辰,才听朝云姑姑道:“这位便是驸马爷的二小姐?”
何博文这才注意到何水,骄傲颔首:“正是。水儿,快来给姑姑见礼。”
何水扭捏上前,行了个还算标准的万福礼。朝云姑姑淡淡点评:“嗯,矜持了些。不过闺阁女子矜持些也好。”便再无下文,任她尴尬立在原地。
何水绞着帕子,暗骂朝云姑姑不识货。不就是说她木讷无礼吗?她一个小姐,凭什么对一个奴婢行礼?行礼罢了,还对她指指点点!越想越气,几乎咬碎银牙。
珊瑚姑姑余光扫过何水一举一动,心下已有计较。此番本不必她亲自来教授宫规,向来是太后身边的朝云或资历老道的嬷嬷负责。此次是得皇后授意,特来长公主府探看虚实。而珊瑚在皇后身边多年,心知这实则是皇上的意思,不过借皇后之手行事。圣意如何,无人敢妄加揣测。
如今朝云姑姑明摆着要给这庶女下马威,若她恭顺受下,珊瑚或许还会出言解围。可这副清高做派,不知给谁看?朝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此番定是太后授意,怕是担心婉玉郡主在府中被庶女打压。但看这情形,还不知是谁打压谁呢。珊瑚想想便觉有趣。
西厢房内,何水撅着嘴向唐丽怡撒娇:“娘,我不想去学规矩了,那些姑姑好凶。”越说越委屈,“她们今日让我站了好久,爹爹也不帮我说话。还有萧菀,我总觉得她在背地里笑话我。”
“胡说些什么!”唐丽怡险些跳起来,转念想到孩子还小,需耐心教导,便拉何水坐在榻上,“娘听你丫鬟说了,你受委屈娘知道。只是这些姑姑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严厉些也是常理。”
“至于萧菀,她是郡主,自然与宫中的人亲近。你不是整天嚷嚷要处处胜过她吗?此次好好跟姑姑们学规矩,争取压过萧菀,让你爹爹对你刮目相看。无论如何,明日你都要准时去玉清院学规矩。”唐丽怡柔声劝道,“水儿,宫里的姑姑教授的东西,都是为你将来成为人上人做准备。难道你不想嫁入高门?”
何水听到“嫁人”二字,霎时羞红了脸,扭捏道:“娘,这都哪跟哪啊~”说罢提起裙摆跑出屋去。
唐丽怡望着女儿背影,宠溺摇头。终究是个孩子,一提嫁人就害羞。但水儿不懂,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不早做打算。宫里的规矩是非学不可的,无论多难,哪怕要她再去求何博文,她也愿意。只要为了水儿的前程,便是即刻去死,她也毫不犹豫。
窗外日影西斜,将庭院染成金色。唐丽怡轻抚女儿方才坐过的位置,眼中闪过坚定光芒。
这长公主府的水再深,她也要为女儿蹚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