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鹤从前并不认识顾琢,只是听说他是一位颇为正派的将军,是皇上的结拜兄弟。
如今想想危难之时,他也算拉帮了自家小妹一把,便十分情真意切赔罪说道:“刚刚一时情急,冲撞了王爷,对王爷多有不敬,都是我的不是。”
他敛起那些锋芒,又摆出一副少年青涩,十分羞愧的样子,又带着几分少年的莽撞之后的害羞,少年人鲁莽热血之后的惭愧。
顾琢端详了他片刻,便微微点头,对他温和地说道,“不知者不怪,你也只是担心你妹妹罢了。少年情真,你倒是个极好的。”
顾琢顿了顿,就问林明鹤如今读书如何。
林明鹤十分自如地说道,“已中了秀才。”
顾琢便微微颔首,又问了他几句四书五经之中的典故,林明鹤凝神细细地回答,顾琢脸上的欣赏便更明显。
林舒月看林明鹤这副讨喜的样子,抿了抿嘴角,看来自己也是白担心了。
顾琢看的分明,眼前这个少年人收放自如。
刚刚一副一脸横肉的样子,一转脸,这小子又笑得格外亲切,仿佛与他这个亲家老爷十分亲近的样子。
单单这份变脸的功夫,顾琢就觉得这小子日后必然是个人物。
若不是事发紧急突然,再等上些时日,大抵也能护住林舒月。
“可有想过投笔从戎?”顾琢耐着性子打量起这位狐狸一样的少年。
“我府上的护卫家丁,身手都不算差,这样你都愣是闯了进来,可见身体不错。”
林明鹤闻言,神色恭敬地欠了欠身:“王爷谬赞。”他袖口微动,不经意露出手腕上一道浅疤,又迅速掩住。
顾琢的目光在那处顿了顿。
“练过武?”顾琢状似随意地问。
“不过是跟着府里的护卫学过几日。”林明鹤答得谦逊,眼角余光不经意般瞥了眼林舒月:“我还要看护妹妹。”
这话说的含蓄,顾琢自然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一个庶长子,想在侯府自己父亲与嫡母的眼皮子底下看护一个不受待见的隔房堂妹。
一定是不容易的。
想着自己所打探到的那些事,顾琢想了想:“你和你兄长关系不错?”
视线再次转到林明鹤身上:“在侯府如何能读书呢?不若留在府里吧,我会叫刘管家把飞檐阁收拾出来,供你读书。”
林明鹤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垂眸掩去眼中的复杂神色。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家中嫡母时常病痛,我身为庶子还要侍奉在侧。”
这话不禁又让顾琢感到诧异,林舒月在荣安侯府不受重视他是知道的。
可庶子等着读书、侄女等着清算家产,这位荣安侯夫人就又病倒了?
病的可还真是时候。
林明鹤冲妹妹安抚地笑笑,转向顾琢时又是一派恭敬:“王爷见谅,实在是……”
“无妨。”
顾琢放下手中的茶盏,“刘管家,去荣安侯府送些上等补品。就说---”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明鹤一眼,“本王体恤侯夫人病体,特请林大公子与舒月在王府帮着抄几日佛经祈福。”
林明鹤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深深作揖:“那便……谢王爷体恤。”
林舒月悄悄松了口气。
她自然明白,这抄佛经不过是个由头。有王府出面,大伯娘再不愿也得放人。
竹帘掀了起来,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
“启禀王爷,平山郡王世子来访。”
顾琢神色微顿:“倒是巧。”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明鹤:“舒月先回房休息,林大公子可要随我见客?”
林明鹤垂首应了声是,偷偷地,冲着自家妹妹使了个眼色。
“少夫人?”慧蝉轻声提醒,“世子爷往这边来了。”
林舒月倏然回神,瞥见月洞门外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时景今日着了件簇新的绛紫锦袍,腰间玉佩叮咚,远远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香气。
林舒月脚步一顿,回身平静的望向他。
宋时景那一身绛紫衣衫,与前世逼她做妾时穿的一模一样,连熏香的浓腻味都分毫不差。
宋时景摇着折扇走近,目光在她素净的衣裙上逡巡,“守寡的日子可还习惯?”
她尚未答话,身后传来顾雁行的声音::“宋兄倒是关心我顾家内务。”
宋时景脸色一僵,手中折扇猛地合上:“二郎也在。”
顾雁行简直话都懒得和他多说,垂头对林舒月说道,“嫂嫂,不必理会这种人,容易影响脑子。”
“宋世子今日倒是好兴致,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我府上?”顾琢沉声问道。
宋时景脸上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风流模样:“王爷恕罪,晚辈原想着……”
“想着什么?还想着让我家大儿媳给你做妾?”
他这话说的毫不遮掩。
宋时景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强撑着扯出一抹笑:“王爷说笑了,晚辈岂敢……”
“我只是想来问问林舒月,为何对她堂姐如此刻薄?”
他看向垂眸站在一边的林舒月:“你为什么打她?”
“为什么不能?你们不就是暗中苟且的狗男女么?”
顾雁行在一旁淡淡说道。
宋时景听到这话险些跳起来,怎么能当着忠勇王顾琢的面把这话说的如此难听。
“不!不是!”
“我们清清白白、光明正大!”
林明鹤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听到他如此说,不禁哼笑了一声。
“是男盗女娼。”顾雁行再度补充了一句
“我顾家的媳妇,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质问。”
“王爷明鉴!”宋时景额上沁出冷汗。
一只肥猫突然窜出,冲着宋时景龇牙低吼。
这猫儿向来温顺亲人,此刻却浑身炸毛。
宋时景下意识后退两步,脸色煞白。
顾雁行不动声色地上前,正好挡在林舒月身前。
“刘管家。”顾琢冷声道,“送客。”
宋时景仓皇离去,腰带钩住了门边竹帘,扯得珠串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林明鹤的目光在顾雁行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位顾家二公子方才护住林舒月的动作太过自然。
脑海中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匆忙赶回来时听来的闲话——说是顾王爷有意让二儿子兼祧两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