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鹤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此刻微微睁大，映着门外照进来的日光。
“我小时候总是想，你若是我的亲哥哥该多好，兄妹在一起总有个照应。”
“大哥是我在这侯府里唯一感受过的温情了，我不想看他们打压你。”
“大哥，这次换我护着你，行吗？”
林舒月垂着眸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却将脊背挺得直直的。
“父亲不会同意。”
林舒月沉默片刻：“大哥愿意么？这意味着您永远也不能成为荣安侯了。”
林明鹤忽然轻笑：“因着咱们这位太夫人，和我那个大妹妹，荣安侯府的名声还好听不成？”
“舍不得爵位？我可不要这烂摊子一样的侯府。”
他随手拨弄了下腰间悬着的已经略有发白的旧香囊。
那是他的姨娘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个物件，从不离身。
“我一直拿你当我亲妹。”
他从未想过要继承爵位。
对于荣安侯府那个是非窝，林明鹤想一想都头疼。
除了爵位，林家的上到老夫人下到几个小辈都是一摊泥，谁愿意为了个爵位就把自己一辈子陷到泥坑里去。
林舒月轻笑一声：“那这事便交给我办吧，大伯娘会同意的。”
长房荣安侯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嫡女林汐月，另有两个庶子，一个是林明鹤，另一个便是林明霄。
荣安侯偏爱嘴甜会说话的林明霄，十分不待见林明鹤。
但对于侯夫人来说，谁成为荣安侯都必须是林汐月的助力才行。
她怎么会同意把爵位交给一贯亲近林舒月的林明鹤呢？
不过……这事情还是不能自己去提。
见含知低眉站在外面，心下便有了主意。
兄妹俩并没有多呆，稍坐片刻便又回了王府。
荣安侯夫人阴沉着脸听着身边几个嬷嬷绘声绘色地说着林明鹤二人如何如何坐在王府华丽漂亮的马车上，如何在侯府门口磕了头。
行事作风如同亲兄妹一般，风光得很。
荣安侯夫人听着林明鹤一个长房庶子竟然和一个隔房的堂妹如此亲近，恨得几乎要咬碎了牙。
林明鹤同林舒月的感情那么好。
她膝下无子，若是林明鹤这个庶长子继承爵位，那她的女儿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荣安侯夫人的脸色逐渐阴冷，坐在她对面正一幅孝顺儿子模样的林明霄同样面色阴沉。
林明霄压低了声音对着荣安侯夫人说：“太太，大哥也太风光了！”
“若是来日二妹妹支持大哥夺爵，大哥再高中，这……”
“这侯府不就是二妹妹说了算了么，倒是很大妹妹可怎么办呢。”
荣安侯夫人颇有些心烦意乱的瞪了他一眼：“那又能怎么办？”
“二叔可只有二妹妹这一个女儿。”林明鹤转了转眼珠子，“二叔没有儿子，不如把大哥……”
“出继给二叔？断了他爵位的指望。”
荣安侯夫人有些怀疑的收回目光。
她没有儿子，这爵位确实是她的心头大患。
从前她不止是打压林明鹤，捎带着也没也林明霄母子什么好果子吃。
但林明霄一直对荣安侯夫人毕恭毕敬不说，甚至主动提出愿意让她这位嫡母为自己择一位合适的妻子。
这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在表明，若是他继承爵位，愿意将侯府下一代女主人的位置留给荣安侯夫人信任且能拿捏得住的人么。
荣安侯夫人想想平山郡王府一推再推的下聘吉期，有些心力交瘁。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庶子会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可……若是林明鹤不被过继出去，他日后一切都被捏在它这个嫡母手里，绝不敢忤逆她。
不对，忠勇王如此看到那个小贱人，难免不会看重和她交好的堂兄。
更何况，荣安侯夫人不想二房留下子嗣。
那些十分隐秘的心思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她是恨林舒月的母亲的。
当年。
老太太膝下四个儿子，哪个儿媳不是在太夫人面前卑躬屈膝？
哪个儿子房里没有被老太太塞上四五个小妾？
可唯独二房的二老爷与妻子情深似海，无论太夫人如何举荐女人，他都不为所动，只守着自己妻子一个人。
甚至态度强硬到了连老太太都毫无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愈发和妻子同心齐力。
荣安侯夫人瞧着羡慕的要命，逐渐的便记恨上了这个清雅但执拗的女人。
都是妯娌，她的日子实在过的太好了！
因此，荣安侯夫人厌恶极了林二夫人。
而二房绝嗣，只有林舒月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叫荣安侯夫人得意的事。
再得夫君宠爱不照样没有儿子？
不是依旧没有传下二房的香火？
可如果林明鹤过继到了二房去，那二房就有了香火，又有了后人祭拜。
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不行！”她死死的咬着牙，瞪着面前一脸紧张的林明霄。
“哎呦母亲！这都什么时候，哪里是能斗气的！”
林明鹤有些着急，他是知晓自家大哥的本事的，大哥光耀门楣，父亲必然舍不得。
若是林明鹤高中，这林家只怕真要林明鹤说了算了。
夜色如墨，明月高悬。
林舒月正端坐在罗汉床上，随手拉过一旁的软枕轻轻倚靠着，手里捧着一卷边角泛黄的书，是从顾雁回书房里取的一本兵法，上面密密麻麻的满是顾雁回的标注。
字迹凌厉且颇有风骨，一如其人。
她瞧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有注意到窗棂“咔哒”的一声轻响。
烛光猛地一晃。
“夫人好雅兴。”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林舒月猛地一惊，书卷落在了地上。
抬头看去，顾雁回立在灯影里，一身玄色衣袍更加衬得他容貌凌厉俊朗。
林舒月将兵书捡起，往身后藏了藏。
“可有想我？”
这声询问来得突然，林舒月本就紧张惊惧，此刻又多了一丝难得的窘迫。
其实她还挺想说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