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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是沈鲤的生辰。

宋莳安正对着桌上一些彩线和奇特的小玉石比划,想着沈鲤那跳脱的性子,与自家弟弟确有几分相似,唇角不禁微弯。

她已吩咐椿花秋拾去市集采买些制作西周小玩意的特殊材料。

材料迟迟未到,秋拾也久去未归。

她正欲唤人去看看,房门被猛地撞开,椿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额上全是急出来的汗珠。

“娘娘!不好了!秋拾……秋拾被王爷扣下了!”

宋莳安手中一枚滑润的玉石差点脱手:“什么,说清楚。”

椿花急得语无伦次:“奴婢也不知道详情,就听说梨花苑那边出了大事,侧妃娘娘不知怎么中了毒,说是极其阴毒的断肠红,那东西能让人再也怀不上孩子。”

“王爷震怒,下令彻查。结果竟在秋拾姐姐房里枕匣底下,搜出了一包一模一样的药粉。”

秋拾最是看不上这肮脏的手段。

宋莳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指尖冰凉:“秋拾现在人在哪里?”

“被押在梨花苑的偏房里,王爷亲自在那儿审问呢,娘娘,怎么办,秋拾姐姐绝不会做这种事的,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自然不会是她。”宋莳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莳安在屋内踱了两步,心念电转。

江姒苦肉计,还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既害江姒,又扳倒她身边的人。

她走到窗边,看向梨花苑的方向,目光沉静却冰冷。

秋拾是她从西周带来的心腹,动秋拾,就是在动她的根基。

宋莳安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梳理着线索。

椿花急匆匆回来,带着哭腔:“娘娘,王管事悄悄递了话,说王爷还在前厅查问旁人,但梨花苑的那位竟私自让她的婆子对秋拾动了刑,说是……说是要撬开她的嘴。”

宋莳安猛地站起身。

沈聿还未定罪,江姒竟敢动私刑。

断肠红绝非秋拾能轻易获得之物。

谁最恨江姒,尤其是恨到要断她子嗣?

“椿花,你立刻去找这两日负责清扫冯侍妾院落外围的粗使婆子,特别是负责倾倒秽物的。”

“悄悄问她们,最近几日,冯氏房里的垃圾,可有什么异常比如,有无烧过什么东西的灰烬,或者撕碎的特殊纸张,务必问仔细。”

椿花虽不明所以,但见主子神色凝重,立刻点头跑去。

接着,宋莳安起身,并非直接去关押秋拾处,而是转向小厨房。

她找到负责煎药的仆妇。

“妈妈辛苦了。侧妃娘娘今日中毒,王爷震怒,命我也帮着查问。请问今日侧妃的汤药饮食,除了经手人,可还有旁人靠近过灶台,或是有无什么生面孔在附近逗留。”

那仆妇吓得连忙摆手:“回王妃娘娘,绝对没有,老奴看得紧得很。”

她想到了什么,继续说,“就是早上冯侍妾院里的一个小丫鬟来过,说是她们姨娘病了,想讨一小块老姜熬水喝,就在灶台边站了一小会儿,老奴当时正看着药罐子,也没太在意。”

宋莳安眸光一闪:“冯侍妾院里的人?她可碰了侧妃的药罐?”

“那倒没有,药罐子盖得严实着呢,她就拿了姜就走了。”

椿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娘娘!问到了!一个婆子说,昨天黄昏,她看到冯侍妾的贴身小丫鬟偷偷在院子角落烧东西,灰烬里好像有没烧完的,一种挺特别的油纸边角。”

宋莳安心中豁然开朗。

断肠红这等阴毒药物,用后包裹的油纸必会小心处理。

她这才快步走向关押秋拾的偏房。

守在门口的江姒心腹婆子倨傲地拦住。

婆子:“王妃娘娘,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宋莳安声音冷冽:“王爷令的是审问,不是让你们滥用私刑,滚开,若秋拾有任何闪失,你这双手也别想要了。”

她目光如实质般压过去,那婆子竟被骇得后退半步。

推开门,秋拾虚弱地瘫在地上,脸上指痕清晰,衣袖破损处露出骇人的青紫鞭痕,她咬紧牙关,眼神倔强。

秋拾看到宋莳安:“娘娘……奴婢没有……奴婢是清白的……”

宋莳安快步上前扶住她:“我知道。再忍片刻。”

沈聿闻讯赶来,面色阴沉。

江姒也紧随其后,尖声道:“王妃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想包庇罪奴?”

宋莳安面向沈聿,“王爷,妾身并非包庇,而是找到了真凶的线索,请王爷立刻派人搜查冯侍妾的院落,尤其是角落灰烬处,并拘拿她今早去小厨房讨姜的丫鬟。”

“冯氏?你有何证据?”

宋莳安:“断肠红非俗物,包裹其的油纸特殊,需谨慎处理。有粗使婆子见其丫鬟昨日黄昏焚烧特殊油纸。此其一。”

“其二,今日清晨,侧妃汤药煎煮时,冯氏的丫鬟曾以讨姜为由靠近灶台,虽有仆妇看管未直接接触药罐,但足有机会做手脚。”

“其三,冯氏前几日刚被侧妃严惩,怀恨在心,有动机行此毒计,其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她目光扫过江姒瞬间有些发白的脸,继续道:“此计一石二鸟。若成功,既可报复侧妃,又可嫁祸于我之婢女,剪除我之臂膀!请王爷明察。”

沈聿面沉如水。

他听着宋莳安条理清晰的分析,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他先入为主的判断上。

他确实早已疑心冯璇玑,那女人眼中的怨毒与近日的行事,并非毫无破绽。只是……

皇后娘娘亲自塞进来的人,虽形同虚设,却动不得。

若严惩,便是打了母后的脸面,徒增母子隔阂。本想寻个由头将她彻底幽禁,冷处理了便是。

他的目光落在下方站得笔直的宋莳安身上。

她神色平静,并非咄咄逼人,只是陈述事实,那双眼眸清亮透彻。

没想到,竟是她先一步将这一切撕开,摊在了明面上。句句在理,证据确凿,让人无从反驳。

无疾那句“王妃是个顶好的人”挥之不去,他从未想过这个被他带着偏见看待的亡国公主,竟有如此玲珑心思和果决手段。

皇后那边,既然是她查出的真相,由她禀明母后,或许比自己去说更为妥当,母后也更能接受。

姒儿那般单纯善良,若知身边埋着如此祸患,定会吓坏。

宋莳安越是聪慧耀眼,恐怕越会引得姒儿不安。

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王妃心思缜密,洞察入微。所言确有道理。”

“此事,本王知道了。冯氏本王自有处置。”

他抬手一侍卫上前,“照王妃说的去办,仔细搜,把人带来。”

侍卫很快回报。

在冯璇玑院落角落提取到未烧尽的特殊油纸残片,经辨认与包裹断肠红的油纸一致。

那小丫鬟被带来,稍一审问便吓得全盘托出,指认是冯璇玑指使她焚烧油纸并伺机下毒。

冯璇玑被拖来时,面无人色,瘫软在地,无需用刑便招认了所有罪行。

沈聿看向宋莳安:“姒儿动用私刑之事,本王稍后会补偿你的婢女。”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