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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苑正厅内气氛凝滞。

冯璇玑已被拖走,沈聿面色冷峻地坐在上首。

受惊的江姒扑入他怀中,泪水涟涟,身体微微发抖。

“王爷,妾身好怕,没想到冯妹妹竟恨我至此,竟用这等歹毒手段,妾身只是当时气昏了头,见证据指向秋拾姑娘,想着她竟敢害王爷的子嗣,一时怒极才让人动了手,惹得姐姐不快了,都是妾身的错。”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沈聿,满是委屈与后怕。

沈聿并未像往常一样温言安慰,只是抬手略显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此事,确是你的过错。动用私刑,府规不容。若非王妃明察,秋拾便要枉死,真凶亦会逍遥法外。”

江姒的哭泣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向沈聿,他竟没有顺势安抚她,反而直接认定了她的错?

她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愕然与慌乱,随即又立刻换上更加凄楚的表情,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王爷教训的是,是妾身糊涂了,妾身只是一想到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我就难受。”她紧紧抓住沈聿的衣襟。

怀里的秋拾气息不稳,她命人唤了大夫,转头就听见江姒为自己开脱罪责。

“侧妃娘娘一句糊涂,便可揭过吗,秋拾与我一同长大,名虽主仆,情同姐妹。如今她奄奄一息,几乎去了半条命。这笔账,该如何算?”

沈聿看向宋莳安,看到她眼中的坚持,知道此事无法轻易了结。他蹙眉:“那你待如何?”

宋莳安目光扫过躲在沈聿怀中的江姒,以及她身后脸色发白的碧螺:“很简单。同样的杖刑,一下不少,落在侧妃娘娘这位贴身婢女碧螺身上。她平日助纣为虐,想必也没少出谋划策,不冤。”

碧螺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饶命!王妃娘娘饶命!不干奴婢的事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宋莳安不看碧螺,继续道:“此外,今日那两名不分青红皂白、下手狠毒的张婆子李婆子,立刻撵出王府,永不录用。”

她这是摆明了要打江姒的脸。

江姒从沈聿怀中抬起头:“姐姐,何必如此狠心,碧螺她也不是故意的。”

宋莳安:“比起侧妃娘娘今日欲置秋拾于死地的手段,我这点要求,算得了什么,莫非侧妃娘娘的奴婢是金枝玉叶,动不得?我的人便活该任人践踏捶楚?”

沈聿深知碧螺并非无辜,而宋莳安的要求虽强硬,却在情理之中,且并未直接针对江姒,已是留了余地。

他沉默片刻,心中权衡。

今日若再偏袒,只怕难以服众,也会彻底寒了宋莳安的心。

沈聿最终沉声开口:“准了。就依王妃所言。来人!”

他对外扬声道,“将碧螺拖下去,杖责二十,那张婆子李婆子,即刻逐出府去。”

江姒惊叫:“王爷!”

碧螺凄厉哭喊:“娘娘救我!王爷饶命啊!”

侍卫立刻上前,不顾碧螺的挣扎哭求,将她拖了下去。

很快,院外便传来了沉闷的击打声和凄惨的哀嚎。

江姒瘫软在沈聿怀里,脸色灰败,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看向宋莳安的眼神深处充满了怨毒,却不敢再发一言。

宋莳安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疲惫。

她微微颔首:“谢王爷公允。”

正厅内,江姒依旧伏在沈聿怀中低声啜泣。

沈聿轻轻将江姒从怀中推开些许:“姒儿,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但有些话,本王需与你说明白。”

江姒抬起泪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王爷……”

沈聿:“碧螺此人,心思活络,并非表面那般简单驯服。她今日能怂恿你动用私刑,他日未必不会惹出更大祸端。依本王看,她实不配再做你的贴身婢女。”

“王爷,碧螺她只是一时糊涂,她跟了妾身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王爷开恩,别赶她走。”

她泪水涌得更凶,“妾身身边就这几个知根知底的老人了。”

“罢了。本王知你与她主仆日久,或许确有几分情谊在。”

“本王可以允她继续留在你院里。但是,姒儿,你给本王听清楚。”

他目光锐利地盯住江姒,一字一句道:“若再有下一次,她胆敢怂恿你行差踏错,或自身行为不端,惹是生非,无论事大事小,本王会亲自下令,即刻杖杀,绝不容情。你可记住了?”

“妾身记住了,谢王爷恩典。”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不甘与怨怼。

沈聿见她应下,神色稍缓,对外扬声道:“来人。”

王管事立刻躬身进来。

“去挑四个手脚麻利,背景清白的丫头,拨到梨花颂来伺候侧妃。要懂规矩性子稳重的。”

王管事:“是,王爷,老奴这就去办。”

王府西北角一处偏僻破败的院落,门窗都被木板钉死了大半,只留一扇小门供人递送饭食,宋莳安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冯璇玑蜷缩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灰扑扑的薄被,她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看到来人是宋莳安时,她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极淡极扭曲的笑。

宋莳安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这又是何苦。”

冯璇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王妃娘娘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施舍你那点可怜的同情心?”

“我只是不明白。你出身冯家,虽非顶级门阀,也是清清白白的世家大族。为何要自降身份,到这王府来做这不见天日的侍妾,皇后娘娘的旨意,并非不能转圜。”

冯璇玑眼神里骤然迸发出一丝极亮的光,随即又迅速湮灭,只剩下浓重的嘲讽。

“你不懂,你当然不懂!你是西周金尊玉贵的公主,即便亡了国,也还有个王爷正妃的名头顶着,我呢?冯家女儿那么多,我不过是个旁支的庶女,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家族拿去送给某个老头子做填房,或者给权贵做玩物。”

“进宫伺候那年岁能当我祖父的皇上?皇后娘娘选中我,给我一条看似能攀上定北王的路,我有的选吗,我敢拒绝吗。”

宋莳安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即便入了府,王爷冷落你多年,你也忍了。为何突然兵行险着,用那种方式对江侧妃发难,我不信你蛰伏这么久,会突然如此冲动愚蠢。”

冯璇玑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平复。

“哈哈哈,宋莳安,你以为我想吗,我原本只是想安安分分熬着,哪怕守活寡,也比没了命强。”

她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宋莳安:“可我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个毒妇的秘密!她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无害!她……”

冯璇玑的声音陡然充满了恐惧。

“她察觉到我可能知道了什么!她开始派人暗中盯着我!这次的事,什么下药勾引王爷,不过是她寻了个由头,想让王爷彻底厌弃我,甚至弄死我!”

“她是在灭口!我先下手,不过是赌一把,赌成了,她死我活,赌输了也不过是早死几天罢了!”

“秘密?什么秘密?”

冯璇玑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回去:“我不会说的,说了,我现在就得死,横竖都是死,我凭什么告诉她,让她日夜提防,寝食难安去吧,呵呵……哈哈哈……”

她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声癫狂而凄凉。

宋莳安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再问不出什么。

她站了一会儿,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被彻底摧毁的女人,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冯璇玑的声音又幽幽传来,带着刻骨的恨意:“宋莳安,你也要小心她,那个女人是恶鬼,她不会放过任何挡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