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那个……我走错地方了……”
她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宋莳安。
祠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僵持着的两人。
宋莳安的目光掠过小姑娘腰间那块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莹润光泽的龙纹玉佩，心中猛地一动。
那是大魏皇室嫡系子女才能佩戴的样式。
宋莳安语气放缓了些：“走错地方，还认得定北王府祠堂的窗户怎么开，小妹妹，你腰间这玉佩看着倒不像寻常物件。”
沈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玉佩，更慌了：“这，这是我……我娘给的……”
她眼神躲闪，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反问道，“你还没说你是谁呢，为什么大晚上跪在这里，是……是二哥罚你的吗。”
宋莳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道：“龙纹佩，非皇家不可用。若我没猜错，您是茯公主殿下吧？”
沈茯吓了一跳，像是没想到会被认出来，小脸更白了，讷讷道：“…你……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
宋莳安微微摇头。
“臣妾不认得公主，但认得这玉佩。公主金枝玉叶，为何深夜独自一人，以这种方式到此地，若是想来祭拜或是探望王爷，大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
沈茯被说中心事，低下头。
“我……我不是来找二哥的，我是……我是来拿东西的……”
宋莳安：“拿东西？这祠堂里有什么东西是公主殿下需要的，还需如此隐秘？”
沈茯的脸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扭捏了半天，才极小声道：“……是……是糖……”
宋莳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糖？”
沈茯像是豁出去了，语速快了些：“就是上次，上次宫宴后我来找二哥玩，嬷嬷管得严，不让我多吃糖，我就偷偷藏了一包松子糖在这里，藏在最右边那个牌位后面的缝隙里了。”
“今天……今天忽然很想吃。”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实在丢人。
宋莳安着实愣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位因为一包糖而冒险翻窗的公主，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所以公主殿下您深夜潜入王府祠堂就为了一包糖？”
沈茯羞得耳朵尖都红了，急忙辩解：“那糖可好吃了！是江南进贡的！外面买不到！”
“而且我认得路嘛，上次躲嬷嬷的时候，就发现这扇窗户的插销坏了。”
她说着，竟真的蹑手蹑脚走到那一排肃穆的牌位前，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松了口气，转过身，献宝似的把油纸包递向宋莳安，眼睛亮晶晶的。
“你看！还在呢！没坏！你……你也吃一颗？可甜了！”
宋莳安看着递到面前的糖，又看看沈茯那单纯又带着点期待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这深宫里，竟还养出了这么个心思简单的。
她正要婉拒，沈茯却像是突然开了窍，眨巴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你认得我的玉佩，又在这里，你该不会就是，就是二哥新娶的那个……西周来的嫂嫂吧？”
宋莳安微微颔首：“臣妾宋氏，见过茯公主。”
沈茯惊讶地捂住了嘴，随即又放下，凑近了些，仔细看着宋莳安的脸，小声惊叹。
“哇……你真的……真的好好看啊…”
她歪着头，说得特别认真，“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比我母亲……呃……”
她猛地刹住话，吐了吐舌头，但眼神里的喜欢和赞叹却是真真切切的，“反正就是特别好看！我喜欢你！”
这直白而毫无心机的赞美，猝不及防地照进宋莳安此刻冰冷压抑的境地里。
她看着沈茯清澈见底的眼眸，那里没有算计，没有鄙夷，只有纯粹的好奇和善意。
宋莳安唇角不自觉微微弯起：“公主殿下过奖了。糖，臣妾心领了，您自己留着吃吧。”
沈茯却不由分说，硬是塞了一颗到她微凉的手心里：“你拿着嘛！跪在这里多冷啊，吃颗糖暖暖！甜甜的，心情就好了！”
沈茯手里紧紧攥着那包松子糖，却没了立刻翻窗逃走的心思。
她亮晶晶的眼睛瞅着跪在那里的宋莳安，像是发现了什么比糖更有趣的宝贝。
“嫂嫂……你还要跪多久啊，要不……要不我去找二哥说说情？”
“他虽然老是板着脸，但其实对我挺好的！”
宋莳安还未回答，沈茯自己就先点了点头。
“对！我去找二哥！”
说着，她竟真的转身，笨手笨脚地又要去爬那扇窗。
宋莳安连忙出声：“公主！不可！这太失礼了……”
沈茯已经一条腿跨了出去，回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没事儿！二哥不会怪我的！嫂嫂你等着！”
话音未落，人已经咕咚一下跳了出去，脚步声哒哒哒地跑远了。
宋莳安看着那晃动的窗棂，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膝盖上的刺痛和周遭的阴冷似乎都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冲淡了些。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祠堂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
领头的是沉着脸的无疾，他推开祠堂门，侧身让开：“王妃娘娘，王爷吩咐，请您回苑洗漱，稍后前往花厅用膳。”
宋莳安微微一怔。
沈聿竟然真的答应了？
她撑着几乎麻木的腿，艰难地站起身。
无疾只是看着，并未上前搀扶。
等她稍作整理来到花厅时，里面已是灯火通明。
沈聿坐在主位，面色依旧看不出喜怒。
江姒盛装打扮坐在他下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三皇子沈鲤也来了，正笑嘻嘻地逗着坐在他旁边的沈茯。
沈茯一看见宋莳安进来，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席间带。
“二哥你看！我把嫂嫂请来了！快开席吧，我都饿啦！”
沈聿瞥了宋莳安一眼，淡淡嗯了一声：“既然茯儿开口，都坐吧。”
江姒笑容温婉，声音柔得能滴出水：“公主殿下真是心善，姐姐快坐下吧。王爷也是疼惜公主。”
沈鲤冲宋莳安挤挤眼。
“二嫂，托你的福，我可是蹭上茯儿的光才能吃到二哥这顿家宴呢。”
席间，沈茯几乎黏在了宋莳安身边。
她把最好的菜拼命往宋莳安碗里夹。
“嫂嫂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嫂嫂你尝尝这个鱼，没刺的！”
“嫂嫂你喝点汤暖暖，你刚才跪了好久肯定冷坏了！”
她完全无视了另一边努力想融入的江姒。
江姒强笑着，试图给沈茯夹菜：“公主殿下，也尝尝这笋片，很是鲜嫩呢……”
沈茯像是才注意到她，看了一眼碗里的笋，小声嘟囔：“哦…谢谢…我不太爱吃笋…”
说完，又转头眼巴巴看着宋莳安，“嫂嫂，那个水晶糕你还吃吗？不吃给我好不好？”
江姒举着公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这小贱人！竟敢如此下她的脸面！定是看她是青楼出身，看不起她！
沈聿蹙眉看了沈茯一眼：“茯儿，好好吃饭，不可无礼。”
沈茯吐了吐舌头，却还是挨着宋莳安：“知道啦二哥。”
她又凑近宋莳安，用自以为很小声，但其实全桌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嫂嫂，你真好看，比我母妃宫里的那幅仙女画还好看！我喜欢你！”
江姒手里的帕子几乎要绞碎，指甲掐进掌心。
凭什么，一个亡国公主，就因为出身好，就能得到这一切？
连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公主都只围着她转！都是贱人！
散席后，沈茯还拉着宋莳安的手舍不得放：“嫂嫂，我以后能常来找你玩吗？”
宋莳安看着眼前这双不掺杂质的眼睛，终是柔和了神色：“公主若想来，随时欢迎。”
沈茯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宫人走了。
江姒看着宋莳安离去的背影，心中的妒恨像野草一样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