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莳安坐在窗边,指尖捻着一枚晒干的药草,神色平静。
那日药浴房的事,府中上下讳莫如深,仿佛从未发生。
“娘娘,”椿花快步进来,压低声音,“梨花苑那边,碧螺的胳膊废了,被挪到后罩房等死。侧妃称病不出,王爷赏了不少东西安抚。”
宋莳安眼睫未抬:“知道了。”
“还有。”椿花犹豫了一下,“王爷下令彻查那香,但好像没查下去。”
宋莳安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查不下去?
只怕是查到江姒头上,被沈聿亲手按下了。
他对她那救命恩人,当真是护得紧。
“娘娘,咱们就这么算了?”椿花有些不忿。
宋莳安抬眸,眼神清冷,“怎么会算。”
午后,王府管事突然来报,宫中皇后娘娘赏下一批珍贵药材,指明给侧妃调理身子。
但入库清点时,却发现少了一株极其罕见的血晶参。
矛头直指宋莳安所居的海棠苑。
只因她精通药理,最有动机和能力辨认并盗取这等珍品。
“王妃娘娘,”管事面色为难,“并非奴才怀疑您,只是皇后娘娘那边需有个交代,您看这……”
宋莳安看着眼前这出拙劣的栽赃,心中冷笑。
江姒这是病中也不忘给她找麻烦,想用这种手段让她在皇后面前失宠。
“搜吧。”她淡淡道,“清者自清。”
海棠苑被翻了个底朝天,自然一无所获。
宋莳安却在那管事准备悻悻离去时,忽然开口:“且慢。血晶参性烈,寻常人触碰易起红疹。既然搜了海棠苑,为证清白,不如也请王爷下令,将近日所有接触过赏赐入库事宜的人,都查验一番手部。”
管事一愣。
沈聿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脸色微沉:“就按王妃说的办。”
结果很快出来。
负责搬运赏赐的一个小太监,手上赫然起了大片红疹。
严刑之下,他很快招认。
他是受了梨花苑一个二等丫鬟的指使和利诱,将参偷偷藏起,意图陷害王妃。
沈聿看着供词,久久不语。
他自然知道幕后是谁。
最终,他只沉声道:“将这下作奴才拖出去杖毙。梨花苑下人管教不严,侧妃闭门思过一月,份例减半。”
轻拿轻放。
甚至未动江姒一根手指。
宋莳安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
当晚,宋莳安让椿花悄悄将一包东西交给了那个被杖毙太监在宫外的老母亲。
几日后,一则关于“定北王侧妃善妒,陷害正妃,甚至不惜动用皇后赏赐”的流言,悄然在京城某些茶楼酒肆间流传开来。
江姒称病不出,沈聿去了梨花苑几次,似乎不欢而散。
宋莳安依旧每日看书制药,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直到这日黄昏,无疾突然来访,神色凝重:“王妃娘娘,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何事?”
“北边来了消息。关于西周。”
宋莳安捻着药草的手指骤然收紧。
宋莳安踏入书房时,沈聿正背对着她,负手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极长。
“王爷。”她
沈聿没有立刻转身,只是抬手,将一张薄薄的纸条按在紫檀木桌面上,指尖微微用力。
“北边刚到的消息。”
宋莳安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了她。
她上前几步,目光落在那张纸条上。
沈聿终于转过身,他示意她自己看。
宋莳安拿起纸条,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
西周幼主病重,权臣把持朝政,封锁消息,恐生大变。
病重,莳以。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捏着纸条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薄纸捻碎。
“什么时候的消息,具体情形如何,他生的什么病?”
沈聿的目光落在她失血的脸上。
“消息是三日前发出的。具体情况不明,西周都城已被严密封锁,我们的人很难传信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只知道病势来得极猛,绝非寻常。”
宋莳安踉跄着扶住了桌沿才勉强站稳。
这绝不是简单的生病,是阴谋。
是针对宋莳以的阴谋。
“王爷,您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本王想知道,王妃…打算如何?”
宋莳安几乎要冷笑出声。
那是她唯一的弟弟,是她在西周仅存的牵挂。
“王爷,臣妾是西周的公主,莳以是臣妾唯一的弟弟,是西周名正言顺的君主。如今他危在旦夕,国朝动荡,于公于私,臣妾都无法坐视不理。”
她紧紧盯着沈聿的眼睛,“王爷曾许诺,若臣妾助您成事,便许臣妾自由。如今,臣妾不求立刻自由,只求王爷助我回西周。”
书房内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回去?以何种身份?定北王妃私自潜回动荡的西周?你可知这会引来多少猜忌和风波,又如何回去,如今西周局势不明,关卡重重,你贸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吗。”
“那是我弟弟,那是我的国。”
沈聿很冷静。
“宋莳安,你是大魏的定北王妃,你的生死荣辱,早已与定北王府,与本王绑在一起西周若乱,于大魏是机遇还是危机尚未可知,你此刻只想着回去,你想将本王,将定北王府置于何地,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本王的王妃心向西周?”
是啊,她如今是他的王妃。
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定北王府,牵扯着大魏的朝局。
她早已不是自由身。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她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偏过头。
“那王爷以为该如何,难道就…置之不理,眼睁睁看着我弟弟可能。”
那个“死”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沈聿转过身,再次望向那幅巨大的舆图。
“等。”
“等更确切的消息。”
沈聿的声音没有波澜,“等西周乱局更明朗。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他补充道,“在此期间,你安分待在王府。西周之事,本王自有计较。若有消息,会告知你。”
宋莳安攥紧了拳。
她最亲的人生死未卜,她如何能等,每一刻都是煎熬。
但她知道,沈聿说的是最现实最理智的选择。
没有他的支持和谋划,她孤身一人,根本不可能回到西周,更别说救人了。
激怒他,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很无力。
“臣妾明白了。”
“但请王爷,务必尽快。”
沈聿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许久,久到宋莳安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嗯”了一声。
宋莳安默默行了一礼,转身,一步步退出书房。
她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