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仪睡了许久才悠悠转醒。
阳光透过窗棂,在床榻边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一睁眼,便看见傅南衣立在窗边——
一身墨色长袍,背影如刀削般凌厉,银白长发未束,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站在那里,像一柄出鞘的剑,冰冷而沉默。
张令仪下意识攥紧了被角。
昨夜疯狂的痕迹还留在身上,而此刻的他,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高不可攀的摄政王。
她强撑着起身,指尖发颤地系好衣带。每动一下,昨夜疯狂的痕迹便叫嚣着疼痛。
“你又想到哪里去?”
傅南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淬了冰。
她咬唇不答,拖着酸软的身子挪到门边。指尖刚触到门缝,身后骤然袭来一阵寒意——
“砰!”
傅南衣一掌抵住门板,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银白长发垂落,扫过她苍白的脸颊。
“从今往后,”他俯身逼近,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能去。”
张令仪仰头看着他,阳光斜切过窗棂,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碎金。
凌厉的面容此刻俊美近妖,凤眸里暗潮翻涌,像是压抑着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
“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让你赎罪。”他直直看着她,像猎人盯着猎物。
“你关不住我。”
他忽然笑了。
那笑意让窗外盛放的花儿都黯然失色,可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那就试试看。”
他抬手抚过她颈间淤痕,指尖下滑,最终停在心口——
“是用玄铁链锁住你的脚踝......”
“还是用情蛊困住你的心魄。”
“选一个?”
张令仪眼眶倏然通红,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
那泪珠映着阳光,像熔化的琉璃,一滴、一滴砸在傅南衣手上。
“啪。”
明明是温热的液体,却烫得他指尖一颤,猛地缩回手。
他眼神闪烁,别过脸去。
周身寒意褪去,张令仪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眼泪流尽。
许久,傅南衣才开口,嗓音低哑:“你最善伪装。”他无力一笑,“这次用眼泪,又想让我妥协什么?放了你吗?”
他太熟悉她的把戏了。
曾经,她可以天真无邪地对他笑,转眼却杀人放火、掘墓盗尸。
她能在人前装得柔弱无害,背地里却冷血无情,连至亲都能算计。
“我......只求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吗?”
“为了谁?”
“扶楹!”
傅南衣嗤笑一声,心口骤然绞痛。寒毒如万蚁噬心,疼得他攥紧衣襟,冷汗浸透后背。
“你爱他?”
张令仪点头。
他猛地扶住椅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仍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扶楹很可怜......”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如果我不陪着他,他会死的......”
“你放心,待我心愿了结,这条命你要便拿去,我毫无怨言。”由自怕他不信,张令仪又连忙补充。
“砰!”
傅南衣跪倒在地。
声响惊得张令仪回头,她看见他摇摇晃晃倒在地上,连忙起身过去扶住他,“你……”
“噗——“
一口鲜血突然喷出,溅在她素白的手背上。
张令仪心惊。
他却笑了,那笑声像是从五脏六腑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喘息与胸腔的震颤混作一团。
殷红的血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混着眼角的湿意,重重砸在她掌心。
“张令仪……”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染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疤上,“我剜心取血布阵时...”
“你怎么不问问我...疼不疼?”
笑声渐渐化作嘶哑的喘息,如同被撕裂的锦帛。
傅南衣逼近她,眼中血丝密布,像极了濒死的困兽:
“现在...”
“你却为了他,在我面前落泪演戏?”
张令仪瞳孔骤缩。
剜心取血布阵?
不是玄微真人在雪莲池将她复生的吗?
他只是将她带去紫金山而已。
难道还有隐情?
“什么意思?傅南衣,把话说清楚!”
她一边将他扶去床上,一边厉声质问,却见他虚弱地勾起嘴角,整个人如雪崩般轰然倒下,银发如瀑,在锦被上铺开一片刺目的白。
张令仪被他带着跌入床榻,掌心下的胸膛烫得吓人。
他苍白面容与华发交织,宛如堕仙临世,偏那双眼一睁开,便翻涌起滔天戾气。
她匆忙找来药丸,用冷水喂他服下。
不过片刻,他眉峰微动,骤然睁眼。那双凌厉的眸子在触及她的瞬间,紧绷的身躯才稍稍放松。
“感觉如何?”她轻声问。
傅南衣撑起身子,玄色衣襟散开,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
张令仪别过脸去,递上茶盏:“方才把脉,你寒毒入体,心口这刀伤……方才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傅南衣抿了口茶,目光扫向别处,讥诮道,“别在这假惺惺的。”
这副模样让张令仪心头火起,前世积累的杀伐之气瞬间在眉宇间凝聚:“回答我!”
“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找到扶楹?”
张令仪没打算瞒他,于是道,“冥府有轮回,我在黄泉寻他,历尽千辛才得到他转世的消息。”
“所以...”傅南衣低笑,“我在地上等你,你在地下寻他...”
张令仪怔住,看不懂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更不明白这话里藏着的痛。
“我给你三个月。”他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三个月后,回到我身边。”
“若敢逃……”
“我便杀了他。”
张令仪心尖微颤。
她知道,他做得到。
以他如今的权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杀一个人,不过弹指之间。
“好。”她轻声应下,眼底一片决然,“三个月后,这条命......”
“随你处置。”
…………
张令仪出观竹院时,欧阳昭昭就在远处的廊下看她。
看微风吹起的衣衫下隐隐红痕,看亮了一夜的灯……
不像。
与那尊白玉小像判若两人。
玉像中的女子温婉如水,而眼前之人却冷若冰霜,连影子都带着锋芒。
欧阳昭昭几乎能看透那层冷漠面具下,那颗无情的心。
若她只是传说中的张令仪,而非傅大哥的心上人,或许自己会上前结交——那些惊心动魄的传说,确实令人心生向往。
可此刻,她只替傅大哥不值——
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好像连半分温柔都不愿施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