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幽深,烛火摇曳。
傅南衣站在冰棺前,指尖划过棺面上繁复的符文,每一道纹路都浸透了他的血。七盏青铜灯环绕冰棺,灯芯燃着幽蓝的火焰,映得他面容阴晴不定。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黑袍术士跪伏在地,声音沙哑,“只差最后一步。”
傅南衣没有回答。他垂眸看着棺中的张令仪,她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
“开始吧。”他淡淡道。
十名死囚被铁链锁在祭坛边缘,眼中满是恐惧。傅南衣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刀锋在烛光下泛着寒芒。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术士开始吟诵古老的咒文,声音在地宫中回荡。
傅南衣走到第一个死囚面前,刀尖轻轻划过对方手腕,鲜血滴入青铜盏中。
“我不取你们的命。”傅南衣的声音冷得像冰,“只需要你们的血。”
死囚们颤抖着,看着自己的血顺着祭坛的沟槽流淌,渐渐勾勒出一幅巨大的符文。
当第十个人的血汇入主阵时,整个地宫突然震动起来。
“王爷!”术士突然惊呼,“血线...血线在倒流!”
傅南衣瞳孔骤缩。那些本应流向冰棺的血线,此刻竟全部倒涌向他脚下。他感到一阵剧痛从心口炸开,低头看见自己的血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出,在空中凝成血珠。
“以血还血...”老术士瘫坐在地,“这是阵法在索取代价啊!”
傅南衣却笑了。他任由鲜血从唇角渗出,踉跄着扑到冰棺前,将染血的手按在张令仪心口:“拿去吧...都拿去吧...”
地宫中的蓝焰突然暴涨,将冰棺完全吞没。当火光散去时,棺中的张令仪依然静静地躺着,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傅南衣跪在冰棺旁,看着自己苍白如纸的手掌。他知道,这次血祭失败了。
“没关系...”他轻抚着冰棺,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们...再试一次!”
…………
第五次血祭失败后,傅南衣开始咳血。
太医说是忧思过甚,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逆天改命的反噬。每施展一次禁术,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被千万根银针穿刺而过。
今夜他又在冰棺旁饮酒。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混着嘴角渗出的血丝,一滴一滴砸在青石地上。醉眼朦胧间,他看见张令仪从冰棺中坐起,霜白的衣袖拂过他的面颊。
“你终于肯见我了?”他笑着去抓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张令仪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眉目如画,只是眼底盛满他读不懂的哀伤:“你从前最恨怪力乱神,如今怎么...”
“闭嘴!”酒坛砸在冰棺上,碎片四溅,有一块划过他的脸颊,血珠滚落,他却感觉不到疼,“要不是你...”
话哽在喉间。
他颓然跪地,额头抵着冰凉的棺木。
恍惚间又回到那年春日的喜堂,红烛高照,秦三姑娘凤冠霞帔站在他身侧。如果当时他没有跟着那道红衣身影离去...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地宫每一个角落。傅南衣在电光中看见铜镜里的自己——曾经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如今眼窝深陷,满头华发,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值得吗?”幻影轻声问。
他伸手抚上冰棺,指尖描摹着她眉心的朱砂痣。那里曾经溅过他的血,如今早已凝固成暗红的印记。
“当年你为我挡刀时,”他哑着嗓子问,“可曾想过值不值得?”
幻影没有回答,只是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往生香里。傅南衣望着空荡荡的冰棺,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在地宫中回荡,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他摸出袖中匕首,在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冰棺上的符文蜿蜒流淌。
“再来一次...”他喃喃自语,“就再来一次...”
…………
傅南衣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意识回笼时,只觉得有亮光十分刺眼,他缓缓睁开眼睛,阳光正透过窗棂洒在锦被上,他下意识抬手遮挡,这才发现身上穿着素白中衣——不是地宫里那件沾满血污的玄袍。
“这是......”他猛地坐起,一阵眩晕袭来。环顾四周,熟悉的紫檀木案、悬在墙上的青铜剑,这里分明是王府的主屋。
门轴“吱呀”转动,何涣端着药碗愣在门口,托盘上的汤药因激动而微微晃动:“王爷!您终于醒了!”褐色的药汁在碗沿荡出涟漪,“太医说若再昏迷三日,怕是......”
傅南衣赤足踏在冰冷的青砖上,未等听完便往外冲。何涣急忙拦住:“地宫一切安好!”见主子脚步不停,又补了句:“张姑娘的冰棺分毫未动,倒是您,再不好好歇着,怕是没有几日好活了……”
这话像道定身咒。
傅南衣转身夺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喉头发紧。
他不能死——这世上再无人会每日为她更换往生香,无人会拂去冰棺上的霜花。
“昨日有位紫金山道长来访。”何涣递上外袍,“说等您醒了务必一见。”
傅南衣系衣带的手突然顿住。
紫金山......扶楹的师尊清微真人修道之地!他连发冠都来不及束,散着发就往厢房奔去。
推开门时,山风穿堂而过。
那道人身着靛青道袍,手持白玉拂尘,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目。见了他也不寒暄,只长叹一声:“痴儿,这孽缘你还要续到几时?”
“请真人指点。”傅南衣直接跪了下去,青石砖的寒意透过膝盖,“只要能救她......”
玄微真人从袖中取出个羊脂玉瓶,瓶身刻着北斗七星:“将此丹化入无根水喂她服下。”
“所以,她还有救对不对?”
“前世之缘,今世之果,她既做下孽,总归是要还的。”
见对方眼中迸出光亮,又摇头道:“莫高兴太早。她杀戮太重,能否醒来全看天意。”
“那紫金山......”
“七星续命灯需在洞天福地施展。”真人拂尘一扫,窗外突然飞来只丹顶鹤,“三日之内不到紫金山,大罗金仙也难救。”话音未落,人已踏鹤而去,唯余几片鹤羽打着旋落在傅南衣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