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衣站在金銮殿上,玄色蟒袍衬得他面色冷峻如霜。
殿内,秦太后端坐珠帘之后,指尖轻敲凤座扶手,声音不疾不徐:“摄政王,北境军报未批,南边雪灾未决,你此时离京,是要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傅南衣抬眸,眼底一片沉冷:“臣已安排好六部议事,军报由兵部先行拟定章程,赈灾事宜交由户部督办。”
“哦?”秦太后轻笑,“那幼帝的功课呢?你答应过每日亲自教导。”
“太傅可代臣授业。”
“那本宫的安危呢?”秦太后声音骤然转冷,“若戎狄刺客再来,谁来护驾?”
殿内群臣噤若寒蝉。
傅南衣缓缓抬眸,目光如刀:“太后是在威胁臣?”
“本宫只希望摄政王以大局为重。”秦太后指尖轻叩凤座,金护甲在烛火下闪着冷光。
傅南衣眼中戾气渐起,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既不是威胁——”他忽然抬手,腰间玉佩重重砸在殿柱上,玉碎声惊得群臣一颤,“那臣,更不能从命了。”
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出声。
如今的秦太后早已不是当年战战兢兢的宣妃,而这位摄政王——众人偷眼瞥向地上碎玉——更是变了面目,愈发暴戾难测了。
…………
退朝后,傅南衣刚至宫门,便被禁军统领王歇拦住。
“王爷,太后有令,您今日不得出宫。”
傅南衣冷笑:“就凭你?”
王歇硬着头皮道:“太后已调遣三千禁军封锁九门,王爷若强行离宫,便是抗旨。”
傅南衣眸色一沉,指尖轻叩腰间剑柄:“王统领,你追随先帝多年,应当知道——”他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冰,“本王最讨厌被人拦路。”
王歇额角渗汗,却仍不退让:“王爷三思!”
傅南衣忽而轻笑:“好,本王今日便不出宫。”
王歇刚松一口气,却见傅南衣转身走向御书房。
半个时辰后,幼帝的哭声从殿内传来——
“朕不管!朕就要摄政王陪朕去猎场!”
秦太后匆匆赶来时,傅南衣已抱着小皇帝上了御辇。
“太后,”他居高临下,唇角微勾,“陛下想去紫金山赏雪,臣,不得不陪。”
马车驶出宫门后,傅南衣吩咐人将幼帝送了回去。
待那些人走远,何涣低声道:“王爷,太后不会善罢甘休。”
傅南衣闭目养神:“她当然不会。”
“那......”
“传信给北境守将。”傅南衣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若京中有变,立刻以“戎狄异动”为由,八百里加急求援。”
何涣心头一震——这是要逼太后自顾不暇!
…………
傅南衣将最后一盏青铜灯收入行囊时,指尖触到了冰棺边缘凝结的霜花。
“王爷,马车已备好。”何涣在殿外低声禀报,“紫金山距此三百里,最快也要三日。”
傅南衣没有应声。他俯身,将唇贴在冰棺透明的棺盖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张令仪苍白的脸。
“再等等。”他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何涣看着主子用狐裘裹住冰棺,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这哪还是当年铁血无情的摄政王?
分明是个......疯子。
………
子时的官道寂静如死,唯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傅南衣倚着冰棺闭目养神,忽然听见箭矢破空的锐响——
“嗖!”
三支弩箭穿透车帘,直取冰棺。
傅南衣骤然睁眼,玄色衣袖翻卷如云,右手精准抓住两支箭矢,第三支被他一剑劈落。
“秦家的箭。”他冷眼看着箭尾的凤凰纹,指节发力,箭杆应声而断。
十二名黑衣死士自雪幕中突现,刀光映着月色。为首之人沉声道:“奉太后懿旨,毁棺灭尸!”
“谁敢碰她——”
傅南衣反手抽出“斩魄”剑,剑锋在雪夜中划出一道寒芒。
他的剑法凌厉却不失优雅,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地击退敌人。
剑尖轻挑间,三名死士的兵器脱手而飞;旋身横扫,又有四人被震退数步。
“王爷何必执迷不悟?”死士首领咬牙道,“那妖女害您满门......”
“闭嘴!”傅南衣剑势陡然转疾,一招“雪落无痕“直取对方咽喉,却在最后一寸收住,“滚回去告诉太后,再敢动这冰棺分毫,本王就拆了她的慈宁宫。”
死士们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掷出暗器。数十枚透骨钉闪着寒光,如暴雨般袭向冰棺。
傅南衣毫不犹豫旋身挡在棺前,剑舞成屏。“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暗器纷纷落地。最后一枚钉擦过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王爷!”何涣惊呼。
傅南衣随手抹去血迹,目光始终未离冰棺。确认棺椁完好无损后,他才冷声道:“备马,继续赶路。”
马车重新启程时,傅南衣发现冰棺内壁凝着一滴晶莹的水珠。
他伸手轻触,水珠顺着指尖滑落,竟带着微微的温热。
“......令仪?”
回应他的,只有车外呼啸的风雪声。
…………
紫金山脚下。
傅南衣望着蜿蜒的山路,忽然想起二十年前——
那时他还是傅家小世子,随父亲来此拜访清微真人。
山门前有个穿杏黄道袍的小道童,正踮脚摘梅子,见他来了,反手砸了他满头的青果。
“呆子!”小道童笑得狡黠,“接不住就别来修仙!”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清微真人刚收的关门弟子,叫......扶楹。
“王爷?”何涣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真人派了仙鹤引路。”
白鹤清唳,掠过覆雪的山径。傅南衣抚过冰棺上蜿蜒的血纹,那是他连日来喂给她的心头血。
“你看,”他低笑,“连鹤都嫌我走得太慢。”
…………
紫金观内。
七盏青铜古灯按北斗方位排列。玄微真人手持拂尘,扫过冰棺中张令仪眉心的朱砂痣。
“你可知,这根本不是长生痣。”真人叹息,“是锁魂印。”
傅南衣瞳孔骤缩。
“她每杀一人,锁魂印便深一分。”真人拂尘指向冰棺底部——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直到魂魄被彻底禁锢,永世不得超生。”
殿外惊雷炸响,照得傅南衣面色惨白。
他突然想起张令仪临死前那个笑。
原来不是嘲讽,是......绝望……
…………
子时三刻。
紫金山巅的七星灯阵骤然亮起刺目光芒。
冰棺中的张令仪依然沉睡,眉间那点朱砂痣却渗出殷红血珠,顺着苍白的面颊缓缓滑落。
傅南衣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鲜血如线,滴入青铜灯盏。
“以我之血,破你之缚。”
火焰轰然暴涨,幽蓝火舌舔舐着冰棺,将两人笼罩在炽热的光晕中。
热浪翻涌间,傅南衣的衣袖燃起火星,他却纹丝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棺中人。
待火光散去,冰棺依旧森寒,张令仪的长睫未动分毫。
玄微真人闭目长叹:“魂魄不愿归位,强求无益。”
傅南衣染血的手抚上冰棺,在透明的棺盖上留下五道猩红指痕。
他低笑一声,嗓音沙哑得可怕:“好啊......”
突然拔剑出鞘,剑锋直指自己心口——
“那我就去黄泉,亲自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