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钟的选择题
窗帘缝里漏进的光在地板上爬成细条，林夏盯着那道光发了三分钟呆，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阿姨的聊天框——“随便你，想去就去”。屏幕亮度调得很低，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像被揉皱的宣纸边缘，洇着挥之不去的倦意。
桌上的玻璃杯里，昨晚泡的柠檬水已经沉了底，柠檬片蜷缩成干硬的褐色，像她这一个月的状态，浑浑噩噩地悬着，落不下来。前阵子发烧烧得昏天黑地，退烧后又赖了快两周，衣柜里的外套沾了层薄灰，简历文档打开又关掉，光标在屏幕上闪得人心慌，像只无头苍蝇撞着玻璃。
“去呗，就当遛弯。”她对着空气嘟囔，手指却没动。指尖在手机壳上摩挲，那是去年离职时同事送的，上面印着“乘风破浪”，如今四个字的边角都磨白了，像在嘲笑她这阵子的停滞。脑海里已经开始演小剧场：万一面试官问“这一个月为什么没工作”，该怎么说？说生病？说躺平？好像都透着股不上进的味道，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翻身摸过枕边的外套，指尖触到袖口磨毛的边，突然想起去年穿着这件衣服去面试的样子。那时候刚从上一家公司离职，眼里有光，连回答问题都带着股冲劲，结束后还在楼下咖啡店给自己点了杯最贵的拿铁，觉得未来铺展开来全是亮堂的路。现在呢？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脸色还是有点白，嘴唇没什么血色，笑起来像朵蔫掉的花。
手机闹钟突然跳出来，是昨晚睡前顺手设的“12:00提醒”——原来潜意识里，早就有了答案。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不上不下。这一个月里，她总说“等状态好点就找工作”，可“状态好”像个模糊的幻影，怎么也抓不住。现在阿姨递过来一个具体的时间、具体的地点，反而让她慌了神。
她慢慢坐起来，把玻璃杯里的水倒掉，重新接了杯温水。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忽然觉得没那么慌了。去看看又怎么样呢？就算不合适，至少能知道外面的风是什么温度，总比困在房间里盯着地板上的光强。她走到衣柜前，拉开门，里面的衣服乱糟糟堆着，像她此刻的心情。最后还是选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搭配一条宽松的牛仔裤，脚上蹬了双舒服的运动鞋——至少让身体先放松下来。
换衣服的时候，她特意把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凌乱的书桌，上面堆着没洗的马克杯、摊开的杂志，还有一本写了没几页的笔记本。她笑了笑，伸手把笔记本合上，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小小的仪式感。
“就当去喝杯下午茶。”她轻轻带上门，楼道里的阳光落在肩上，暖得刚好。小区里的玉兰花已经开了，白色的花瓣缀在枝头，风一吹，飘下几片落在她脚边。她蹲下来，捡起一片花瓣，指尖触到花瓣上的绒毛，忽然想起小时候，阿姨也是这样，在她犹豫要不要去幼儿园的时候，递过来一块糖，说“去看看，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回来”。
坐地铁的时候，人不算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从老旧的居民楼到繁华的商业区，玻璃上倒映出她的侧脸，眼神里带着点迷茫，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打开手机，搜了搜阿姨说的那家公司，是一家做文创产品的小公司，规模不大，评价里说“氛围轻松”“老板人好”。她心里稍微松了点，至少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大公司，不用一进去就绷紧神经。
出了地铁，还要走十分钟路。路边有一家卖豆浆油条的小店，香气飘得很远，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买了一根油条。咬下去的瞬间，酥脆的口感混着麦香，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阿姨家，早上总能吃到刚炸好的油条，配着温热的豆浆。那时候的日子简单又踏实，不像现在，连做个决定都要反复纠结。
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还差十五分钟到一点。那是一栋不算高的写字楼，外墙是浅灰色的，门口摆着几盆绿植，看起来很干净。她站在楼下，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笑着问她是不是来面试的，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在旁边的沙发上稍等。
等待的时候，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厅里摆放着几张沙发和茶几，墙上挂着一些文创产品的海报，有可爱的卡通钥匙扣，还有精致的笔记本，设计得很有新意。旁边的会议室门没关严，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小声讨论着什么，气氛很轻松，不像在开会，倒像在聊天。她心里的紧张感又少了点，甚至开始有点好奇，在这里工作会是什么样子。
没过多久，面试官走了出来。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件米色的连衣裙，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笑容很温和。“你是林夏吧？跟我来这边。”她领着林夏走进一间小办公室，里面的布置很温馨，书架上摆满了书和各种文创产品，窗台上还放着一盆多肉，叶片胖乎乎的，很可爱。
面试的过程比林夏想象中轻松很多。面试官没有问那些刁钻的问题，反而像朋友聊天一样，问她之前的工作经历，喜欢做什么，对文创产品有没有兴趣。林夏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后来越说越放松，她讲到自己之前做过的活动策划，讲到自己喜欢的插画风格，眼里渐渐有了光。面试官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还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聊，比如“你说的那个插画师我也很喜欢”“这个活动策划的点子很不错”。
聊到最后，面试官说：“我们这边的工作节奏不算快，主要是希望大家能静下心来做喜欢的事。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先过来试试，试用期一个月，要是觉得合适咱们再签合同。”林夏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原本以为还要等通知，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她看着面试官温和的眼神，忽然想起阿姨说的“随便你，想去就去”，原来有时候，不用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跟着心走就好。
走出公司的时候，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拿出手机，给阿姨发了条消息：“阿姨，我面试完了，感觉还不错，我想试试。”没过多久，阿姨回复了她，只有三个字：“太好了！”后面还加了一个开心的表情。林夏看着那条消息，忍不住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她沿着路边慢慢走着，风吹过脸颊，带着春天的气息。她想起这一个月的迷茫和纠结，想起生病时的无助，想起阿姨的关心和鼓励，忽然觉得，那些难熬的日子，其实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有时候，我们不需要立刻做出多么伟大的决定，只需要勇敢地迈出一小步，说不定就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走到地铁口的时候，她又买了一根油条，这次是给阿姨带的。她想象着阿姨收到油条时开心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温暖。她知道，未来的路可能还会有困难和挑战，但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已经迈出了那一步，而且身边还有爱她的人陪着她。
地铁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再次掠过，这一次，林夏的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剩下坚定和期待。她打开手机，把简历文档里的“待更新”删掉，换成了“已找到方向”。她知道，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去看看”的决定。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在犹豫和纠结中，勇敢地迈出一小步，就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