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最后一次抬头看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时，秋阳正把云层烤成半透明的金箔。他攥紧口袋里那张折叠两次的A4纸，边缘被指腹磨得发毛——上面是三个月来，他偷偷复印的财务流水，每一笔标注“耗材”的支出后，都藏着副总张明远挪用公款的证据。
“小林，张总叫你去趟办公室。”前台姑娘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甜腻，林野却觉出几分冷意。他应声，脚步像被钉在大理石地面上，皮鞋跟敲出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荡开，又被旋转门卷走的秋风吞没。
一、消失的监控
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很密，只漏进几缕条状的光。张明远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指尖转着纯银打火机，火苗忽明忽暗映在他油亮的额头上。“听说你最近在查财务部的账？”
林野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推：“这些钱去向不明，我必须上报。”
张明远笑了，把打火机“啪”地按灭：“年轻人，要懂规矩。你以为就凭你，能扳倒我？”他起身绕过办公桌，手搭在林野肩膀上，力道重得像铁钳，“给你两条路：要么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发笔奖金，月底升职；要么……”
后面的话林野没听清。他只记得自己摔门而出时，走廊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在他身后逐一熄灭，像被掐断的呼吸。
第二天一早，林野没去公司。他租的老小区在城郊，六层没电梯，房东太太中午去收房租，敲了半天门没动静，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咔嗒”一声开了——屋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台上一盆绿萝蔫着，叶子上积了层薄灰。
报警后，警察调来小区监控。奇怪的是，9月17日傍晚之后，所有能拍到林野进出单元门的监控都成了雪花屏。唯一清晰的片段，是他背着黑色双肩包走出小区大门，转向西边的巷子，巷口的监控在他进去的瞬间，突然黑屏。
“这巷子通向哪？”带队的李警官问房东。
“穿过巷子是条河，秋天枯水期，河底全是石头。”房东太太搓着手，声音发颤，“前阵子总有人夜里在河边扔东西，轰隆轰隆的，我还以为是施工队……”
二、河底的划痕
警察在河边拉起警戒线时，秋风吹得芦苇荡沙沙响。潜水员下水搜索了三天，只捞上来一个变形的保温杯，杯身上刻着“林野”两个字，杯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潦草的字迹：“流水号0719，收款人王磊——张明远的小舅子”。
李警官立刻去查王磊，却发现这人半年前就去了国外，联系方式全成了空号。而张明远在林野失踪当天，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在邻市参加行业峰会，酒店监控拍到他整晚都在房间里。
“难道真的是跑了？”年轻警员挠着头，“可他没带身份证，手机也关机了。”
李警官没说话，他盯着那张便签纸，忽然想起什么：“去查林野的体检报告。”
报告很快送过来，最后一页写着“甲状腺结节4A级，建议进一步检查”，日期是林野失踪前一周。“他怕自己得了重病，拿证据去勒索张明远，结果反被灭口？”警员猜测。
就在这时，潜水员突然在河底一块大青石上，发现了几道奇怪的划痕——像是指甲刻的，深浅不一，拼起来像个“张”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电”字。
“电？”李警官皱起眉，“河边有配电箱吗？”
顺着河往上游走了两百米，果然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配电箱，箱门虚掩着，里面的电线裸露在外，几根线头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法医取样检测，确认是林野的血迹。
“他应该是被人追到这，挣扎时碰到了电线。”李警官蹲在配电箱前，看着地上的杂草，“可尸体在哪？”
三、意外的结局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十天后。一个捡废品的老人在郊区垃圾场，发现了一个被压缩的黑色垃圾袋，里面裹着件沾血的衬衫，领口绣着林野公司的logo。警察顺着垃圾车的路线追查，找到了处理这些垃圾的回收站。
回收站老板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漏嘴：“9月18号凌晨，有个穿黑衣服的人开车来，说这些是‘工业废料’，给了我五百块，让我连夜压缩处理……”
根据老板描述的车型和车牌，警察很快锁定了一辆套牌车，车主是张明远公司的前司机，半年前辞职，现在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
“我只是帮张总搬东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司机坐在审讯室里，脸色发白，“他说林野挪用公款跑了，这些是林野留在公司的东西，让我赶紧处理掉。”
李警官盯着他：“你在哪搬的东西？”
“就在公司地下车库，那天夜里车库监控坏了，张总说怕被人看见……”
所有线索又绕回张明远身上，可他依旧不承认：“我只是让司机处理林野的私人物品，他失踪跟我没关系。”
就在案件陷入僵局时，气象局突然传来消息——9月18号凌晨两点，河边那片区域遭遇了罕见的强对流天气，伴有短时雷暴。当时配电箱附近的大树被雷击中，树干断裂砸在了配电箱上，导致电路短路，引发了小规模火灾。
“会不会是林野当时躲在树后，被断裂的树干砸中，又被随后的火灾烧得……”法医的话没说完，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警方重新勘查现场，在大树根部的泥土里，找到了几块烧焦的骨头碎片，DNA比对确认是林野。树干上还缠着几根黑色的纤维，和他失踪时穿的外套材质一致。
最终，警方的结案报告上写着：“林野因涉嫌挪用公款被公司调查，心生恐惧离家出走，在河边躲避时，恰逢雷暴天气，被断裂的树干砸中，后因电路短路引发火灾，导致身亡，属意外事故。”
张明远看着报告，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窗外的秋阳依旧灿烂，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光，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
没人知道，那天夜里，张明远的司机在河边看到的，是两个黑衣人把林野按在青石上，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沾血的铁棍。也没人知道，配电箱里的电线，是早就被人动了手脚的。
只有河底的划痕，还在水流里默默浸泡着，像一个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这个秋天，林野终究还是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