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手机站在派出所走廊里,瓷砖地面的凉意顺着光脚往上爬。听筒里警察的声音还在嗡嗡响,可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柳慧以前练舞时,被老师敲着节拍器的重音,一下下砸在耳朵里。
“依依,我终于能进《长川月》剧组了!”昨天傍晚她打电话时,声音里的雀跃快从听筒里溢出来,“制片人今晚组局,就几个核心主创,我去露个脸,回来给你带城南那家你最爱的栗子糕。”
我当时正趴在出租屋的书桌上改简历,笔尖顿了顿:“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啦,都是圈里前辈,你去了反而拘谨。”她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是我们高中时一起在操场跑步,她总说跑快了会露出来的那种,“放心,我手机开着机,有事马上给你打电话。”
现在想来,那竟是她最后一次跟我笑。
一、顶楼的风
赶到事发的酒店时,警戒线已经拉到了街对面。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拍在玻璃旋转门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我被警察领到顶楼露台,地上用白色粉笔圈着一个人形轮廓,旁边散落着一只银色的高跟鞋,鞋跟断了,像折了翅膀的蝴蝶。
“柳慧是晚上十点十五分左右坠楼的。”李警官递给我一份笔录,“当时露台只有她一个人,监控拍到她八点半独自上了顶楼,之后再也没下来。”
“一个人?”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跟我说只是小聚会,怎么会一个人去露台?”
李警官叹了口气:“聚会在十六楼的包厢,我们问过在场的人,都说柳慧中途说去洗手间,之后就没回来。制片人张明说,柳慧可能是太激动,想单独吹吹风冷静下——毕竟能进《长川月》,对她这种刚冒头的新人来说,是天大的机会。”
我想起柳慧为了这个角色付出的一切。三年前她揣着五百块钱来BJ,住过地下室,跑过无数个龙套,冬天在片场冻得手发紫,也不肯跟家里说一句苦。上个月她拿到试镜机会,连着一周只睡三个小时,把剧本翻得卷了边,台词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圆梦的晚上,独自跑到顶楼“冷静”?
二、消失的录音
我跟着警察去看监控。包厢门口的摄像头拍到柳慧八点十分走出包厢,脚步有些踉跄,手一直攥着手机。她进了电梯,按了顶楼的按钮,电梯里的监控清楚地照出她的脸——脸色发白,嘴角却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像强装出来的。
“她手机呢?”我问。
“没找到。”李警官说,“我们查了她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是八点零五分打给你的,之后就没再打过电话,也没发过消息。”
我突然想起什么,打开自己的手机,翻到柳慧上周发给我的消息:“依依,我总觉得张制片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昨天单独找我,说想跟我‘聊聊角色’,我没敢去。”
当时我还劝她别多想,说可能是前辈对新人的关注。现在想来,那哪里是关注,分明是陷阱。
我开始疯狂地找线索。我去了柳慧的出租屋,在她床底的箱子里翻出一个旧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串数字——像是酒店房间号。我按着号码找到那家酒店,前台说那间房是张明长期包下的,事发当晚,他十点才离开房间。
“十点?”我心里一沉,“柳慧十点十五分坠楼,他十点才离开房间?”
前台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了,那天晚上我看到张制片的助理,抱着一个黑色的包匆匆离开,包上好像沾着点口红印——跟柳慧昨天涂的色号很像。”
我立刻把线索告诉李警官,可等警察找到那个助理时,他却说包是张明让他扔的,里面只是些旧文件。而张明的律师很快出具了证据:事发当晚,张明一直在房间里接电话,通话记录长达一个小时,有好几个人可以作证。
三、意外的结局
事情的转折来得突然。三天后,柳慧的手机在酒店后面的垃圾桶里被找到,屏幕碎了,内存卡却还能用。我抱着手机去修,在云端备份里,看到了一段录音——是柳慧和张明的对话。
“只要你听话,《长川月》的女二号就是你的。”张明的声音带着油腻的笑意。
“您这样不合适……”柳慧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倔强,“角色我会凭自己的实力争取,您要是再这样,我就去曝光您。”
“曝光我?”张明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以为你一个小演员,能斗得过我?信不信我让你在这个圈子永远混不下去?”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内容,像是被人故意删掉了。
可就算有这段录音,也无法证明张明杀了人。律师说,这只能说明两人有矛盾,不能作为杀人证据。
就在我快要绝望时,气象局发布了一则通报:事发当晚十点左右,酒店顶楼出现短时强阵风,最大风速达到十级。而顶楼露台的护栏,因为年久失修,早在半年前就被物业贴上了“禁止靠近”的告示,只是一直没维修。
“柳慧可能是和张明在顶楼发生争执,情绪激动时没注意护栏松动,又被阵风一吹,才意外坠楼。”李警官拿着物业的维修记录,语气沉重,“我们查了张明的行踪,他十点离开房间后,确实去了顶楼,但他说只是想跟柳慧道歉,没料到会发生意外。”
我看着那份最终的结案报告——“柳慧因与制片人发生争执,情绪激动时未注意护栏安全,加之短时强阵风影响,意外坠楼身亡”。
报告里没提张明的威胁,没提那段录音,更没提柳慧为了梦想付出的一切。就像她从未在这个圈子里挣扎过,从未离梦想那么近过。
我去墓地看柳慧那天,买了她最爱的向日葵。风一吹,花瓣晃了晃,像她以前笑起来的样子。我蹲在墓碑前,把那串数字、那段录音,还有她没说完的话,都轻轻讲给她听。
远处的高楼里,《长川月》的宣传海报正挂起来,女二号的照片笑得灿烂。没人知道,这个角色本该属于谁,没人记得,有个叫柳慧的女孩,曾为了它拼尽全力,最后却像一颗流星,在秋天的风里,悄无声息地坠落在了城市的角落。
只有我知道,她不是意外。可我能做的,只有抱着那袋凉透的栗子糕,在她的墓碑前,哭到夕阳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