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这般热闹惊动了柳常元和二夫人王氏,两人急匆匆赶来,乌泱法的百姓伸着头往里看,指指点点。
王氏冲进灵堂,一眼看见女儿柳娇衣衫不整地缩在李玄身后。
她心头一紧,当即劈手抓住柳娇的头发,厉声骂道:“好个不知廉耻的贱婢!竟敢勾引世子爷!”
她一脚踹在柳娇肩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两个机灵的婢女趁机上前,用披风将柳娇的头脸裹得严严实实,连拖带拽地就要把人带离这是非之地。
这一骂一踹,看似责罚,实则是要在众人看清柳娇面容前,快刀斩乱麻地将自己女儿摘出去!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这婢女好大的胆子。柳晴晚唇角掠过一丝讥笑。
好一招弃卒保帅。她这二婶,倒是演得一手好戏。
“姨娘,柳府的名声不能受损,不如把这贱婢沉塘可好?”
王氏恶狠狠瞪着她,几乎要将她撕碎。
这件事绝对和这个小贱人脱不了干系!
柳常元呵斥道,“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李玄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被无数贱民像看猴戏一样围观,又见柳家大人来了,恼羞成怒之下,那点伪装的君子皮囊彻底撕破!
“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敢窥探侯府私事?来人!给我把门堵上,把这些贱民的眼睛都给我挖出来!一个都不准放跑!”
“我看谁敢!”柳晴晚站在众人面前,向身旁的地痞递了一个眼神。
那地痞突然大喊,“世子爷杀人了,快跑!”
人群散过后,柳常元为了给李玄一个交代下令将柳晴晚关在祠堂,家法伺候。
柳常元对着李玄扶手作揖,“李公子,小女顽劣,对不住了。我定会给世子爷一个交代!”
他姿态放得极低,柳家这十余年的富贵,全系于当年柳晴晚那“一语成谶”的预言之功。
可自那之后,柳家再无建树,空顶着个爵位,在朝中并无实权,根本得罪不起枝繁叶茂的李家。
他那个儿子虽在钦天监任职,却只知钻营糊弄,在钦天监混个差事已是不易。
于是柳常元就将目光放在了这两个女儿身上,一个嫁给世子,一个在外赢得才女的名头,将来好嫁给太子。
大女儿柳晴晚出身时府里曾来过一个道人,说她命带不祥,刑克六亲。要不是她那个死鬼娘以命相逼,他早就把这祸害扔出去了!
这灾星!每次开口都没好事!上次那什么狗屁预言,要不是老子命硬运气好,趁机捞到了功劳,整个柳家早就被她害得抄家灭族了!
现在这扫把星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世子爷得罪了。
还险些将自己亲妹妹的名声拖下水!
柳晴晚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衣衫不整的柳娇,最终落在柳常元脸上,
“父亲这家法,执行得可真‘公道’。”
“妹妹在娘亲灵前偷人苟合,不算违反家法。我请几个百姓来为娘亲祈福送行,反倒要挨打受罚?”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柳府是开门迎客的花楼妓馆呢!”
那这侯府的门楣,和那暗门子窑姐儿的绣楼,又有何区别!
“妹妹脱得这般利索,莫非是里头练出来的头牌?”
“你放肆!”
王氏哪能忍受这个小贱人怎么羞辱自己的女儿。
她冲上前,扬手就要朝柳晴晚脸上扇去,柳晴晚眼神一厉,挡住王氏挥来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王氏痛呼一声!
她狠狠将王氏的手甩开,趁其踉跄不稳之际,猛地转身。
“啪!”
“在我娘灵前,在她棺椁之后行苟且之事,柳娇,这一巴掌,是替娘打的。”
“你猜,若是我娘泉下有知,会不会夜夜入你梦中,问你一句……知不知羞?!”
祠堂的大门合上。
禁足的这半月,柳晴晚为娘亲林氏供奉了一盏长明灯,日日祈祷。
“离火位……灯焰忽明忽暗,气运不稳,主虚惊怪异。”
她低声自语,眸色渐深,“坤位阴气凝而不散,有冤屈未申之兆。”
难道我娘的死另有蹊跷。
她自小被送往乡下老宅,美其名曰“静养”,实则近乎放逐,对娘亲在京中尚书府内的真实身体状况,所知甚少。全凭每月寥寥几封书信往来。
娘亲的信……
柳晴晚竭力回忆。
那些信总是报喜不报忧,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她的牵挂和叮嘱,总是说“一切都好”、“勿念”、“安心将养”。偶尔提及身体,也只是“偶感风寒,已大安”或“春日慵懒,无大碍”。
她从未深想,只当娘亲真的安好。
那场“风寒”来得太突然,消息传到乡下时,几乎同时而来的就是娘亲病危的噩耗。她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却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先前她沉浸在丧母之痛中,又撞见未婚夫与柳娇苟合丑事,怒极攻心,不惜设计将这对贱人的丑态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丢了柳府门楣而被罚禁足,未曾细想。
如今再看,处处都是疑点。
这日,负责送饭的嬷嬷端着食盒走进来,随手将食盒往地上一搁,仿佛喂的不是府中小姐,而是什么阿猫阿狗。
“喏,吃吧。”她耷拉着眼皮,“今日老夫人六十大寿,府里忙得脚不沾地,能记得给你送饭就不错了。”
桂嬷嬷打开食盒。
一碗能看到碗底的稀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两个明显是隔夜剩下的、干硬得能硌掉牙的馒头。这甚至比平日还不如。
“瞧我这记性,赵姨娘特意吩咐了,说到底是老夫人的好日子,托老夫人的洪福,赏你这位大小姐……多添两个馒头,可别说府里亏待了你。”
柳晴晚撇眼一看,府里确实热闹非凡,她的娘亲新丧未久,尸骨未寒,这府里却已迫不及待地披红挂彩,大宴宾客。
“将死之人,过寿?”她声音不高,“倒是会选日子,省得再费一遍事了。”
桂嬷嬷本就听闻这位大小姐是个“灾星”,出口没好话,此刻亲耳听到这大逆不道、堪比诅咒的言语,连忙退了半步,生恐沾染了晦气。
经过柳晴晚身旁时,柳晴晚突然动了。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磨尖的木签,精准地刺入桂嬷嬷后颈某处。
桂嬷嬷身体一僵,喉咙里发出半声短促的“咯”,便软了下去。
柳晴晚走在祠堂里,目光扫过那一排排牌位和长明灯。
供桌一侧两个极其刺眼的新牌位上,那上面刻着的,赫然是王氏那对粗鄙不堪的爹娘的名字。
一个妾室!一个靠着爬床和谄媚上位的妾室!
竟敢趁她离京、母亲病重,将自己那上不得台面的爹娘牌位,塞进了柳家供奉正头祖宗的正经祠堂!
柳晴瞬间便掐指起卦。
“好个毒妇!”她咬牙低喝,“竟敢用这等阴损法子!”
这牌位摆放的位置极其刁钻,正压在祠堂的青龙位上。
青龙主阳、主家主运势。如今被这外姓阴魂占据压制,长此以往,柳家男丁必遭反噬,运势衰败,甚至有血光之灾!
而这阴魂牌位日夜受柳家香火供奉,吸走的却是她柳家正脉的运势,滋养的却是王氏和她那一家子蛀虫。
“窃运养蠹,以阴压阳……王氏,你真是找死!”
柳家祠堂,藏污纳垢,养蠹为患。
这污秽之地,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她扯下供桌两侧早已褪色的陈旧幡布,又将那两个僭越的牌位踹倒在地,与散落的香烛堆在一处。
幔布晃动,隐约露出后面一角深色的衣料和一只苍白僵硬的手。
等等,那两个倒地的牌位上方,竟异常地萦绕着一股不该有的、浑浊的“孕气”。
王氏早已过了生育之年,断然不可能再怀有子嗣。
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