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晚松开手，任由闻讯赶来的贴身丫鬟春晓搀住自己，目光扫过混乱的庭院。
大伯柳世权果然不在救火的人群里。
柳世权待她这个侄女，面上确是无可挑剔，嘘寒问暖，甚至比她父亲更像一位慈祥长辈。
可她的卦象却一次次昭示。
此人心术不正，对她包藏祸心，甚至暗藏杀机。
她知道，她的卦，从不会错。
大伯是文人雅士，高中状元风头无量那年，柳常远一场“救驾之功”，夺走了本该由长子柳世权承袭的侯爵之位。
柳常远成了一家之主。
而这罪魁祸首，便是柳晴晚。
这些年来，柳世权从未断过与她的书信往来。字里行间虽是关切，却总是不经意地请托她为各种事情起卦预测。
她心里明白，唯有偶尔应下几桩无关紧要的预言，让这位大伯在乡下的日子好过一些，自己在这道观里的修行生活，才能暂时得以安宁。
母亲虽为自己上下打点，但耐不住父亲和王氏从中使绊子。
更何况，大伯与父亲的恩怨颇深，大伯或许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利用之人...
柳世权瞧见柳晴晚这副模样，“大哥，你自己女儿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这是罚跪祠堂吗？都走水了，你这是把人往死里逼。”
柳晴晚返京之前给大伯寄过来一封书信，说他有血光之灾，待回京后会去拜访。
柳世权左等右等，却等来了柳晴晚在灵堂上争风吃醋的消息。
李府是世家，哪个男人身边没有个贴心伺候的，就算是将两姐妹都纳入府里，也只能算作一个风流事，构不成什么。
更何况李玄事后在城南杀了两个地痞，经此一事，那日在场的更不敢声张了。
柳娇上前搀扶柳晴晚，“姐姐，祠堂怎会起火？”
“是桂嬷嬷，是桂嬷嬷要杀了我。”她边说边哭。
家仆冲进火里救火，事后只找到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从残存的饰物依稀辨认出正是桂嬷嬷。
柳娇这才发现姐姐手臂上多了一道伤痕。
桂嬷嬷是王姨娘的陪嫁丫鬟，出了这样的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王姨娘。
当年王姨娘用一碗迷药，自荐枕席，爬上了柳常元的床榻。事后更挺着已然显怀的肚子，跪在柳府门前哭求收留。
主母林氏出身世家，其父是开国将才，其兄驻守边疆多年替宣帝守好江山，林氏自幼受太傅教导心性纯善，从不与人争辩是非黑白。
见她孤苦无依，林氏终究心生不忍，点头将人留在了府中。
没成想，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而这桂嬷嬷作为王氏的心腹，帮着王氏做了不少欺压林氏的勾当。
“桂嬷嬷…桂嬷嬷她要杀我！”她抬起泪眼，“方才在祠堂，她、她见四下无人，便拿出藏在袖中的剪刀，说我碍了姨娘和妹妹的路，要替姨娘清理门户。”
王姨娘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只是让桂嬷嬷去羞辱柳晴晚，没有下令要杀她。
难道是她自己动的手？
“老爷！冤枉啊！这、这怎么可能！桂嬷嬷她怎会……晚晴，我知道你素来不喜姨娘，可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编造这等诛心之言来害我！”
柳晴晚知道父亲宠爱姨娘，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罚她，只会小施惩戒。
她今日要的，本就不是即刻的结果。
“父亲息怒......女儿也是一时惊吓过度。或许并非姨娘亲自下令，只是桂嬷嬷她忠心过头，自作主张，会错了意。毕竟那日......”
“姐姐，你没事就好，可吓死妹妹了。”柳晴晚话音未落，一旁的柳娇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柳娇力度极大，生恐柳晴晚下一刻便会将那桩足以毁掉她的丑事抖落出去，嘴唇微颤，几乎是哀求道：不要，不要说。
名动京城的“才女”竟然也会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吗？
李玄冷眼扫过，正见柳晴晚依偎在柳娇怀中，无人察觉处，柳晴晚指尖悄然搭上柳娇手腕。
脉象圆滑如珠，果然是喜脉。
柳晴晚勾唇一笑，那就让众人看看，这位“才女”是如何勾结未来姐夫的，在我母亲灵柩未寒之时，行那苟且之事的。
“妹妹这般紧张，倒让我想起一事。那日在我母亲灵堂后……”
“姐姐！”柳娇打断。
但已经晚了。柳晚晴的笑意更深，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我似乎，不小心撞见了妹妹和李公子......正在商议要事呢。只是不知是何等要紧事，竟需躲在那等地方，耳鬓厮磨，衣衫不整？”
这话瞬间将众人的好奇心勾起来，京中早有传闻说着柳大娘子配不上“青筠”公子，倒是和才女柳二相配。
只是......
李玄将柳晴晚从他娇儿身上拉开，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配靠在娇儿身上？
众人：？？？这醋你也吃？
“柳晴晚你个灾星，你刚回来你娘就死了，才进祠堂罚跪，那里就无端起火！你现在还想用这等污言秽语来诬陷娇儿妹妹，当真是毒妇，连自己亲生妹妹的名誉也要玷污。”
他就不信柳晴晚还能拿出什么证据，空口白牙，谁能作证？
“李伯父若是不信晚晴所言，怕我污蔑了妹妹清名，方法倒也简单。”
“大可此刻就请京城最有声望的医官嬷嬷前来，当场为妹妹诊脉。只怕......诊出来的结果，便是妹妹如今早已怀了李家的骨肉。到时，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柳晚晴！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柳娇几乎要晕厥过去。
柳常元和王氏还在想办法护着柳娇，他们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将娇儿弄上名动京城才女的位置，不断指责她这个做姐姐的咄咄逼人。
王氏更是扑到柳娇身边，搂着她哭诉：“我苦命的娇儿，平白无故竟要受这等侮辱.......”
“既然如此，那便验一验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摄政王萧衡不知何时已立于廊下，正负手瞧着这出闹剧。
来往的宾客看戏看得入迷，一时竟也没发现摄政王的存在。
“来人，”他侧首对随侍吩咐，“去宫里，宣当值的御医过来，亲自为柳二小姐诊脉。是非曲直，一验便知，也好彻底还柳二小姐一个‘清白’。”
“不行，不能请太医，不能...”柳娇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袖，求她救救自己，可面前的人是摄政王...
众宾客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柳家怎么把这煞神给请来了，是不嫌命大还是怎？
谁不知道摄政王萧衡杀人如麻，手段狠戾决绝，平日里避之唯恐不及，今日竟亲自驾临这柳府寿宴，还要插手这后宅阴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