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慢慢放下茶杯。
白瓷杯底碰到紫檀木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满是寒霜。
她刚选的亲卫,调令都还没下,就被人罚去洗马厩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哪里是在罚一个不起眼的亲卫。
这分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她谢苓脸上。
很好!
谢苓唇角微弯,露出一个冷笑。
“惊蛰。”
“跟我去马厩。”
惊蛰心里一紧,赶紧快步跟上自家主子。
她忍不住在心里,为那个不知死活的侍卫统领,捏了一把汗。
殿下,是真的生气了。
……
长公主府的马厩,建在府里最偏远的西北角。
还没走近,一股浓烈臭味就扑面而来。
那味道混合着马骚味和陈年马粪,臭得让人想吐。
地上是踩得又黏又脏的干草和泥巴,到处都是发黑发臭的积水。
成群的绿头苍蝇在马粪堆上嗡嗡地飞来飞去。
在这片肮脏的地方中央,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默默地干活。
魏靖川。
他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粗布麻衣。
那衣服又短又小,紧紧绷在他身上,反而更显得他身材挺拔,肩宽背直。
他正拿着一把硬毛马刷,用力地刷洗一匹高大神骏的汗血宝马。
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流下来,混着泥污,在他麦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不远处,几个穿着侍卫服的男人正抱着胳膊靠在栅栏上,满脸戏谑地看着他。
带头的就是侍卫统领赵德全。
“啧啧。”
赵德全撇着嘴,上下打量着魏靖川,眼里全是轻蔑。
“这不是咱们的魏大高手吗?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刷马了?”
他身旁一个尖嘴猴腮的侍卫,立刻谄媚地附和。
“赵统领,您这可是抬举他了!”
“进了咱们公主府,就得守咱们的规矩!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趴着!”
另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一个看门的,屁!”
“哎,我说魏大侠,我们公主府的马粪,香不香啊?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极尽羞辱之能事。
魏靖川握着马刷的手,紧紧攥起。
一丝杀意在他低垂的眼里一闪而过。
这群垃圾,自从他两年前来到公主府成了侍卫,就一直对他呼来喝去,动不动就是责骂体罚。
他的月钱也被克扣了一大半。
但他无所谓,权当是磨炼心性。
但他越是忍让,这些人就越是过分。
今天他不过是问了一下为什么他这个月为什么没有月假,就被赵德全以顶撞上司的名义罚来洗一个月的御马。
还带着人在这如此羞辱他!
以他的武功,要拧断这几个人的脖子,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可是……
他不能。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打架斗狠。
他是来保护她的。
一旦动手,他会被立刻赶出府去。
到那时,他还怎么保护她?
魏靖川深吸一口气,连带着那股恶臭和屈辱一起咽了下去。
他强行压下心里的杀意,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刷洗着马背。
赵德全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来气了。
正要上前再踹他一脚。
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我这公主府里,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声音不大。
却让赵德全几人的表情瞬间凝固,笑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僵硬地转过头去。
只见谢苓穿着一身银白色劲装站在那里。
她身后只跟着惊蛰一个人。
明明没有带任何仪仗,可她身上那种天生的威严,却比千军万马更让人心惊胆战。
她的目光淡漠地扫过这片脏乱的地方,眉头都没皱一下。
“扑通!”
赵德全第一个反应过来,双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殿、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他吓得魂都快没了,说话都结巴。
另外几人也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跪倒一片。
谢苓没理他们。
她的视线越过这群跪着的奴才,落在那个依旧在默默刷马的身影上。
魏靖川的动作停住了。
他慢慢转过身。
当他看到谢苓的那一刻,那双一直忍着情绪的黑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最后却只是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属下魏靖川,参见殿下。”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谢苓的目光在他那身不合身的衣服上停了一下。
然后她才慢慢把视线转回到抖得像筛子一样的赵德全身上。
赵德全头皮发麻,赶紧抢着解释。
“殿下!您听奴才说!”
“是这魏靖川!他目中无人,不听命令!奴才……奴才只是想教教他府里的规矩……”
谢苓看着他,忽然笑了。
但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冷得像腊月的寒霜。
“规矩?”
她轻轻重复了这两个字。
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马厩。
“欺负同僚。”
“玩忽职守。”
“你这统领当得可真不错。”
赵德全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听出了那话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殿下!奴才……”
“即日起,”谢苓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冷声打断,“你,不是统领了。”
赵德全猛地抬头,满脸不敢相信。
“殿下?!”
谢苓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管家方闻。
“方闻记下。”
“撤掉赵德全侍卫统领的职位。”
她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向跪在赵德全身后的那几个跟班。
“连同这几个一起赶出府去!”
干脆利落。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赵德全彻底慌了,他没想到长公主这么不留情面!
他连滚带爬地跪行到谢苓脚边,口不择言地大喊起来。
“公主!殿下!您不能这么做!”
“奴才、奴才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您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
谢苓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
“哦?”
“太子的人?”
赵德全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愚蠢的话。
但已经晚了。
话刚出口。
“啪!”
一道凌厉的风袭来。
赵德全甚至没看清那道银白色的身影是怎么动的。
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抽得飞了出去,狼狈地摔在混着马粪的烂泥里。
嘴里立刻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根银色的马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谢苓手中。
鞭梢上,一滴鲜红的血珠正慢慢滚落。
她握着鞭柄,表情冷漠,好像刚才只是弹掉了一点灰尘。
“太子是主子,我就不是了?”
“区区一个奴才,也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挑拨我和太子的姐弟关系?”
“谁给你的胆子!”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那几个跪着的侍卫吓得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赵德全彻底吓瘫了。
他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浑身抖得像筛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殿下这是要他的命啊!
谢苓懒得再看他,只对身后的管家方闻冷冷下令。
“方闻。”
“把他绑起来。”
“现在就给我送到东宫去!”
她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
“我倒是要亲自问问太子殿下。”
“他会不会为了你这么一个欺负同僚、还想离间他们姐弟感情的奴才……”
她微微停顿,凤眼里的寒光一闪。
“跟我这个姐姐生半分气!”
“拖下去。”
方闻躬身领命,立刻叫来两个侍卫。
那两人哪敢怠慢,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用绳子把瘫软如泥的赵德全捆得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