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
林霸天瞪着图纸,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凑近了,用粗糙的手指戳着那两条平行的线。
“我儿,你没发烧吧?这玩意儿叫‘路’?
这不就是两根并排的木头杆子吗!
路不都该是平的?在这上面咋走?”
“不是用脚走,”
林天朗指着图纸上画的板车,“是用轮子滚。”
他耐心解释道:“我们把山下采集的矿石、木材、烧好的水泥,都放在这种特制的板车上。
然后,只需要一两个人,就能顺着这条‘铁轨’,轻松推上山。”
“啥?!”
二当家张奎第一个跳了起来,铜铃大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军师,你没开玩笑?
就这两根破木头杆子,
能让一个人把几百斤的东西推上山?
你当咱们山上的坡是平地啊!”
“就是!这不扯淡吗!”
“几百斤的石头,俺们十个兄弟抬都费劲,一个人推?除非是神仙!”
聚义厅里瞬间炸开了锅,质疑声此起彼伏。
刚刚被杠杆原理和双动风箱震慑住的众人,
此刻又被这个更加天马行空的“铁路”计划给搞蒙了。
这玩意儿,比之前的仙法听着还不靠谱!
“安静!”
林天朗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他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王铁匠身上。
“王师傅,你觉得呢?”
王铁匠正趴在图纸上,眼神狂热,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珍宝。
他听到点名,猛地抬起头,激动得满脸通红。
“能成!一定能成!”
他嘶哑着嗓子喊道,“仙夫子既然画得出来,那就一定能造得出来!
这车轮和铁轨,就跟俺们打铁的模具一样,
都是有章法、有道理的!
俺老王信仙夫子!”
一个最懂行的工匠头子都发话了,山匪们面面相觑,虽然还是满心疑虑,但也不敢再咋呼了。
林天朗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格物院听令!”
“从今天起,全院停课,所有人和所有工匠,全力投入青风山一号轨道线的建设工程!”
“我要在十天之内,看到第一批物资,通过这条铁路,运上山顶!”
……
基建狂魔的DNA一旦被激活,爆发出的能量是恐怖的。
整个青风山,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山匪们负责砍伐、运输最坚硬的硬木,
工匠们则在王铁匠的带领下,按照林天朗画出的精确图纸,
将木材加工成标准的枕木和轨道。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得一塌糊涂。
山匪们干惯了打家劫舍的粗活,让他们砍人没问题,
让他们精准地把木头加工到图纸要求的“寸”甚至“分”,那简直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他娘的!又歪了!”
一个山匪头目气急败坏地扔掉手里的锯子,一脚踹在木料上。
“这活儿比绣花还难!”
另一边,铺设轨道的现场更是混乱一片。
按照林天朗的要求,两条轨道之间必须时刻保持固定的间距,枕木之间的距离也要完全一致。
可这群莽夫,全凭感觉来。
铺出来的轨道歪歪扭扭,跟一条喝醉了的蛇一样。
“军师,这玩意儿真能行?”
张奎蹲在一段铺好的轨道旁,愁得直薅头发,“看着也太不结实了,
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进度缓慢,事故频发。
短短三天,不是有人被木料砸了脚,就是有人从陡坡上滚下去。
山寨里,质疑和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就说这玩意儿不靠谱,纯粹是瞎折腾!”
“有这功夫,咱们下山抢一票,啥都有了!”
“仙夫子这次,怕是玩脱了……”
终于,在工程进行到第五天,当轨道铺设到一个关键的转弯上坡路段时,意外发生了。
那是一段角度刁钻的陡峭山壁,为了节省工程量,林天朗设计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转弯。
“都让开!都让开!测试一下!”
一个年轻的山匪,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没等命令,
就自作主张地将一辆刚刚造好的空板车,用力往前一推!
板车顺着轨道隆隆向前,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上了那个要命的急转弯!
“嘎吱——!”
一声木材扭曲声响起!
板车的前轮猛地脱离了轨道,整个车身在半空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轰然侧翻!
失控的板车夹杂着碎裂的木屑和脱落的零件,翻滚着从十几米高的山坡上砸了下来!
“轰隆!”
一声巨响,板车在距离一群正在休息的工匠不到三尺的地方,摔成了一堆烂木头。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惊魂一幕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个推车的年轻山匪,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老子……老子不干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匪头,猛地将手里的铁锤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双眼赤红地瞪着闻讯赶来的林天朗,咆哮道:
“这是仙法吗?这他娘的是催命符!
再这么搞下去,东西没运上山,俺们的命都得先填进去!”
“对!不干了!”
“这破玩意儿谁爱修谁修去!”
积压了数天的恐惧和不满,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山匪们群情激奋,纷纷扔掉手里的工具,用一种夹杂着畏惧和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林天朗。
被他们奉若神明的仙夫子,此刻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疯子。
工程,彻底停摆。
林天朗走到那堆板车残骸前,面无表情。
他没有发火,也没有辩解。
他只是蹲下身,捡起一截断裂的车轴,
对着满脸愧色的王铁匠和格物院的学员们,平静地开口。
“角度错了,我图纸上标明的是十五度,你们做成了二十度。
还有,离心力,你们忘了我课上讲的离心力。”
他站起身,环视着所有愤怒而恐惧的脸。
“你们觉得,这是催命符?”
他走到那段夺命弯道前,指着光秃秃的轨道外侧。
“马车转弯要减速,人跑得快了转弯要倾斜身体,为什么?
因为有一股力量在把你们往外甩!”
他拿起一根木炭,在旁边的山壁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受力分析图。
“这股力,可以计算。
它的力量,和车子的重量、速度,还有这个弯道的半径,都有关系。”
“要克服它,很简单。”
他转向王铁匠:“王师傅,把轨道内侧垫高三寸,外侧加装一圈半尺高的护栏。”
“这……”
王铁匠犹豫了。
“照我说的做。”
林天朗的语气不容置疑。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林天朗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脱下儒衫,卷起袖子,亲自拿起工具,和格物院的学员们一起测量、切割、钉装。
他那双拿惯了毛笔和试管的手,很快就磨出了血泡,沾满了木屑和汗水。
所有山匪都沉默地看着。
看着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夫子,
像个最普通的工匠一样,在最危险的地段,一锤一钉地修正。
他们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不知不觉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两个时辰后,夺命弯道被彻底改造。
轨道的内侧被明显垫高,形成一个倾斜的坡度,外侧也多了一圈厚实坚固的护栏。
一辆新的板车被推了过来。
这一次,车上没有放空,而是装满了沉甸甸的铁矿石,黑压压的一片,起码有五百斤重。
“谁……谁来推?”
一个山匪小声地问。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躲闪着。
“我来。”
林天朗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了板车后面。
“军师!”
张奎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你疯了!
这比刚才那空车重十倍!万一再……”
“没有万一。”
林天朗甩开他的手,双掌稳稳地按在板车的推杆上。
他深吸一口气,腰背发力。
“吱呀……”
沉重的车轮,发出一阵呻吟,开始缓缓转动。
板车,动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板车顺着轨道,一步一步,沉稳地向上爬升。
越来越快!
来了!
它冲向了那个魔鬼弯道!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胆小的甚至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脱轨和翻滚并没有发生。
板车在进入弯道的瞬间,车身猛地向内侧一斜,
车轮紧紧地靠在倾斜的轨道和新加的护栏上,发出一阵低沉而悦耳的嗡鸣。
它没有丝毫的停滞和晃动。
就那么顺滑地,轻巧的,如同一条游鱼,优雅地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然后,继续稳稳地向上。
在数千道呆滞、震撼、匪夷所思的目光注视下,
林天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独自一人,推着五百斤的铁矿石,
轻轻松松地走完了全程,将板车稳稳地停在了山顶的平台上。
整个山头,落针可闻。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神……神仙索……”
一个山匪颤抖着嘴唇,指着那辆板车,喃喃自语,“我……我刚才看见了……
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在天上拉着那辆车……”
这个荒诞的说法,此刻却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对!
一定是这样!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
张奎死死地盯着山顶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有一种力量,
远比他引以为傲的武功和蛮力,要可怕一万倍。
“仙夫子……威武!”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一声。
下一秒。
“仙夫子威武!”
“仙夫子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如同滚滚天雷,在青风山的群峰之间炸响!
之前所有的质疑、恐惧、不满,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最狂热的崇拜!
格物院的学员们,
看着那条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的木制轨道,
看着山顶那个被众人膜拜的身影,他们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信仰”的火焰。
原来,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符号和公式,真的能创造神迹!
运输问题一解决,青风山的生产效率瞬间被拉满。
成吨的水泥、矿石、木材,源源不断地被运上山,一座座新的工坊拔地而起。
然而,就在林天朗准备启动下一步的兵器革新计划时,一个更大的难题,却摆在了他的面前。
傍晚,兵器坊内,炉火烧得正旺。
王铁匠却拿着一块刚刚冷却的铁锭,满脸愁容地找到了林天朗。
他将铁锭往地上一扔。
“咔嚓!”
那块看着厚实无比的铁锭,竟然像块饼干一样,应声碎成了好几块。
“仙夫子,您看。”
王铁匠捡起一块碎片,声音里满是无奈和苦涩。
“咱们买回来的这些铁矿石,品质太差了,杂质太多。
炼出来的,全是这种脆得掉渣的生铁。”
“这玩意儿,别说做您图纸上那种新式板甲和战刀了,
就是拿来做把锄头,刨两下的都得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