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朵朵洗得香喷喷的,穿着印有小草莓图案的睡衣,缩在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苏晚侧身躺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本彩色的绘本。
“……最后,小兔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扑进了妈妈的怀抱。”苏晚用温和的语调念完了最后一个句子,合上了书。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低微声响。
朵朵眨了眨大眼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要求关灯睡觉。
她翻了个身,面朝苏晚,小手无意识地抓着被角。
“妈妈。”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苏晚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
朵朵犹豫了一下,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妈妈,问题像颗小石子一样抛了出来:“爸爸为什么都不回来了?他以后真的都不回来了吗?”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
该来的总会来,孩子远比大人想象的更敏感。
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不疼,但闷得慌。
她没有立刻回答。那些敷衍的、虚假的安慰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比如“爸爸出差了”或者“爸爸工作忙”。她不想对女儿撒谎,尤其是关于这么重要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选择了一个更接近真相,但也更温和的说法。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
“爸爸和妈妈,以后不会像以前那样,一起住在这里了。”她尽量让声音平稳,“所以,爸爸会住在别的地方。”
朵朵的小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也不完全理解。“为什么不能一起住了?是因为爸爸惹妈妈生气了吗?”孩子的逻辑简单直接,习惯于从自身找原因。
苏晚摇摇头,指腹摩挲着女儿柔嫩的手背。“不是朵朵想的那样。
爸爸没有惹妈妈生气。是爸爸和妈妈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们没有办法继续一起生活了。
这是我们大人自己的决定,和朵朵没有关系,绝对不是朵朵的错。”她强调了最后一句。
朵朵似懂非懂,眼神里透着一丝迷茫和不安。“那……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朵朵了?”这才是她最核心的恐惧,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委屈的鼻音。
“当然不是!”苏晚立刻斩钉截铁地否定,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爸爸非常非常喜欢朵朵。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你看,爸爸以后还会来看朵朵,会给朵朵打电话,朵朵如果想爸爸了,也可以告诉妈妈,妈妈帮你联系他。”
她看着女儿的眼睛,努力传递着确信。“爸爸只是不能和妈妈一起生活了,但他永远是朵朵的爸爸,对朵朵的爱是不会少的。”
朵朵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些复杂的信息。
她的小手反握住妈妈的一根手指。
“那……以后就只有妈妈和朵朵了吗?”
“对。”苏晚点头,心里酸涩,却又涌起一股力量,“以后就是妈妈和朵朵了。妈妈会一直陪着朵朵,保护朵朵,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出去玩。妈妈可能有时候会忙,可能会累,但妈妈一定会尽全力,让我们两个过得开开心心的。好吗?”
她描绘着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的未来图景,试图用确定性来安抚孩子的不安。
朵朵看着她,似乎从妈妈坚定的眼神里获得了些许安全感。
她往妈妈身边蹭了蹭,小脑袋靠进苏晚的怀里。
“嗯。”她小声应了一下,打了个哈欠,“妈妈不要走。”
“妈妈不走,妈妈就在这儿陪着你。”苏晚轻轻拍着她的背,哼起一首轻柔的摇篮曲。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疲惫和困意很快席卷而来。
在妈妈有节奏的轻拍和温柔的哼唱中,朵朵的眼皮慢慢耷拉下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她睡着了。
苏晚停止了哼唱,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依旧一下下轻拍着女儿。
@床头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朵朵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看着女儿毫无防备的睡容,苏晚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一种混合着心疼、愧疚和巨大压力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女儿的额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孩子奶香的气息。
今夜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她的心口,也落在她的肩上。
她知道,这个问题不会只出现一次。未来的日子里,朵朵可能还会以各种方式,反复地问起,反复地确认。
而她,必须每一次都准备好,用耐心和诚实,陪女儿一起度过这个漫长的适应期。
她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朵朵睡熟了,才极其轻柔地抽出手臂。
关掉床头灯,卧室陷入一片黑暗。她在黑暗中替女儿掖好被角,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
客厅里,明天要打包的纸箱堆在墙角,沉默地预示着明天的忙碌和全新的开始。
苏晚没有立刻去休息,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远处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
夜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