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现象调查局的某处安全屋内,气氛凝重。
与其说是问询室,这里更像一间简洁的会议室,但隔音极好,墙壁似乎采用了特殊材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没有单向玻璃,只有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亮着微弱的红光。
凌曦坐在桌子一侧,姿态放松,甚至有些懒散地靠着椅背,仿佛只是来做客。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温水,一口未动。
对面,坐着秦昊和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小王。秦昊面色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试图从凌曦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捕捉信息。小王则负责记录,但握着笔的手似乎还有些不稳,时不时偷偷瞟一眼凌曦,眼神里混杂着残留的惊恐和强烈的好奇。
“凌曦小姐,”秦昊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请你再次详细叙述一遍今晚在鬼市,从你抵达,到与那几名人员接触,直至那名青年突然昏厥的全过程。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凌曦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过程很简单。我去找人,问了几个摊主,没结果。被那几个人拦下敲诈,付了钱,他们给不出有用信息。然后,其中一个人突然指着巷子说看到黑影,接着就像中了邪一样倒地抽搐,还指着我说了句怪话。就这样。”
她言简意赅,略去了自己主动试探和灵觉探查的部分。
“黑影?什么样的黑影?”秦昊紧抓细节。
“没看见。”凌曦摇头,“我当时背对着巷子,听到惊呼才回头,什么都没看到。或许是他眼花,或许……是真有什么东西。”她语气里听不出是认真还是讽刺。
“他说的那句‘怪话’,具体是什么音节?请尽量模仿。”秦昊追问。
凌曦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然后尝试着发出几个含糊不清、音节扭曲短促的音。那声音听起来古老而怪异,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粘稠感。
小王记录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仿佛起了鸡皮疙瘩。
秦昊的眉头也锁得更紧。他从未听过这种语言或音节,但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善类。
“据我们初步检查,”秦昊沉声道,“那名青年身体无明显外伤,但生命体征微弱,意识陷入深度昏迷,脑部活动异常,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精神冲击或……污染。现代医学暂时无法解释。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他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目光死死锁定凌曦。
凌曦迎着他的目光,墨镜早已摘下,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躲闪:“看法?我的看法是,你们找错重点了。”
“什么意思?”
“那个年轻人,不过是个被随手利用的传声筒和警告信号。真正的重点,是那个一闪即逝的黑影,是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凌曦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你们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前脚刚到鬼市打听‘老烟枪’,后脚就有人用这种方式警告我?‘老烟枪’的失踪,那个蒙面人,还有今晚的黑影,以及之前那个黑木盒,你们不觉得它们之间有条线连着吗?”
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反而占据了主动。
秦昊沉默了片刻。他当然知道这些事件有关联,但凌曦本身的神秘性和突然介入,同样是需要重点评估的对象。
“我们自然会追查所有线索。”秦昊道,“但你的存在,你的能力,本身就是一个需要厘清的变量。你为何对‘老烟枪’如此感兴趣?你寻找那些危险物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自保,以及解决麻烦。”凌曦回答得很快,“有人把那种能害死整条街人的东西送到我眼皮底下,我总得知道是谁想找我麻烦吧?至于我的能力……”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然:“就当是……天赋异禀。我没用它做过恶,相反,我帮你们避免了一场可能的灾难(指黑木盒),还解决了一块地脉问题(指城西地块)。我以为,这足以证明我的‘合作’价值,而不是被当成嫌疑人审问。”
她再次强调了“合作”二字,并且点出了城西地块的事,暗示自己所知甚多,且并非孤立无援。
秦昊和小王闻言,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城西地块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知道霍家项目出了问题又神秘解决,却没想到竟然是凌曦的手笔!
这让他们对凌曦的危险性和价值评估,不得不再次大幅上调。
问询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秦昊在快速权衡。
强行扣押?证据不足,且对方能力诡异,背后似乎还有霍家的影子(他猜错了,但效果一样),风险极高。释放?又实在不甘心,且无法掌控。
就在这时,问询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工作人员走进来,在秦昊耳边低语了几句,递给他一个文件夹。
秦昊打开文件夹看了几眼,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手指甚至微微收紧,将纸张捏出了褶皱。
他猛地合上文件夹,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凌曦时,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无奈,更有一种被强行压下的屈辱感。
文件夹里,是更高层级直接下达的指令——立刻终止对凌曦的一切问询,以最高规格礼遇护送其离开。附带了一份寥寥数语、却分量极重的“情况说明”,暗示凌曦的一切行为皆在“可控范围内”,且对处理“特定异常”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又是这样!和上次在古玩市场一样!来自他无法抗拒的层面的直接干预!
这个凌曦,背后到底站着多么恐怖的能量?!
“……凌小姐。”秦昊的声音有些干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今晚的问询到此为止。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会派人送你回去。”
小王惊讶地抬起头,一脸不解。
凌曦墨镜后的目光微微一闪,心中了然。看来,霍辰寰这张“虎皮”,比她想的还要好用。或者,官方内部对“异常”的处理思路,比她预想的更“务实”。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语气轻松:“不必送了,我自己认识路。对了,秦队长,”
她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脸色铁青的秦昊,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那个昏迷的年轻人,中的是一种古老的厌胜咒术的变种,针对神魂。寻常医疗手段无效。如果你们想救他,或许可以试试用三年以上的陈年糯米混合烈酒,敷在他的眉心和中脘穴,每隔一个时辰更换一次,持续三天。能否挺过去,看他的造化了。”
说完,她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留下满室寂静。
秦昊和小王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她……居然主动提供了救治方法?
这到底是善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示威?
小王看着记录本上凌曦刚才模仿的那句诡异音节,又想到她临走时说的救治方法,忍不住喃喃自语:“队长……她……她到底……”
秦昊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攥紧了那个文件夹,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变幻莫测。
凌曦。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第一次正式交锋,他感觉自己完完全全落在了下风。对方看似被动,却始终掌控着节奏,甚至反过来向他们展示了其深不可测的价值和难以动摇的“背景”。
释放善意,展现价值,同时又保持着神秘和距离。
这个女人,将“合作”与“威慑”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调查局与她之间的关系,从这一刻起,变得无比微妙。
而凌曦,安然无恙地走出了调查局的安全屋,抬头望了望稀疏的星空,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官方这条线,暂时算是稳住了。
接下来,该集中精力,会一会那条藏在黑影里的“毒蛇”了。
鬼市的水被搅浑了,而猎人,已经嗅到了猎物惊慌失措时留下的更浓烈的气味。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赵胖子的电话:
“胖子,开车来接我。另外,给我查清楚,最近半年,城南鬼市或者周边,有没有出过类似的……突然昏厥、胡言乱语、或者行为失常的病例。重点是,和古玩、旧货打交道的人。”
线索,从来不止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