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沁的书房里浮动着陈年老檀香的气息,混着窗外飘进的雨丝,潮潮的,像块浸了水的旧丝绸。
他站在父亲生前最爱的红木书桌前,手指悬在保险柜的密码锁上,迟迟没有按下。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来,在桌面投下一道金红色的光斑,照得保险柜上的铜制铭牌泛着暖光——“致吾儿楚沁:愿你永远不必知晓这些肮脏事。”
这是楚雄雄的字迹。
三个月前,父亲在医院病床上攥着他的手,说“有些事,等你查到真相那天,再打开保险柜”。那时楚沁以为父亲说的是楚氏集团内部的商业纠纷,或是与仲家那笔糊涂账,却没想到,这把锁里藏着的,是比他想象中更肮脏的秘密。
他的拇指在密码盘上摩挲,指腹蹭过“1998”四个数字——那是父亲去世的年份,也是仲家纵火案发生的年份。密码锁“咔嗒”一声应声而开,楚沁的手指微微发抖,拉开抽屉,最底层躺着一盒磁带,封皮上是父亲用钢笔写的“1998.7.15矿难”。
“1998年7月15日……”楚沁低声念出日期,喉结动了动。那是仲家矿难发生的日子,也是他母亲车祸去世的日子。他记得那天自己被送到外婆家,外婆抱着他哭,说“你爸妈去矿上检查,路上出了意外”。可现在看来,这“意外”背后,藏着比意外更残忍的真相。
他颤抖着将磁带塞进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滋——”
电流杂音里,率先传来楚雄雄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老陈,你还是这么谨慎。”
是陈教授。楚沁记得父亲提过,陈教授是当年矿难事故的技术顾问,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去了海外。
“楚总,助燃剂的配方我已经给您了,消防通道的图纸也改好了。您放心,这次绝对查不到我头上……”陈教授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楚沁的瞳孔骤缩。助燃剂配方?消防通道图纸?这些词像根根钢针,扎进他的太阳穴。五年前仲家仓库的那场火,起火点是仓库后巷的消防通道,当时所有人都说是电路老化,可现在听来,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设计。
“可……可那女孩……”楚雄雄的语气突然冷下来,像淬了冰的刀刃。
“女孩?”陈教授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犹豫,“您是说仲苗苗?”
楚沁的手指死死抠住录音机边缘,指节泛白。仲苗苗——他的青梅竹马,五年前“葬身火场”的女孩。
“她要是敢坏事,就和她父母一起,永远埋在矿井里。”楚雄雄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老陈,你当年帮我做假证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我给你钱,给你海外身份,不是让你心软的。”
“可……可那是我女儿的仇啊!”陈教授的声音突然哽住,混着电流杂音,像被人掐住脖子的呜咽,“三年前,我女儿小棠出车祸……我知道是您让人撞的!就因为我开始查矿难的事!您以为我不敢报吗?我查了三年,终于找到了当年的证人!”
楚沁的呼吸一滞。小棠——陈教授的女儿,仲苗苗童年时的玩伴。仲苗苗曾提起过,小时候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总跟着她,后来搬家后再没见过。原来小棠是被楚雄雄灭口的!
“证人?”楚雄雄冷笑一声,“你以为凭几个老工人的话,就能扳倒我?老陈,你太天真了。当年的矿难报告是我签的字,消防通道的改造记录被我烧了,连你的实验笔记都被我收走了。你拿什么证明?”
“我有这个!”陈教授突然提高声音,背景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这是当年您和仲家老板签的协议!您用仲家的矿脉换我的沉默,可您忘了,仲苗苗还活着!她要是知道真相……”
“住口!”楚雄雄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仲苗苗活着就能威胁我?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老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录音交出来,回瑞士养老,否则……”
“否则怎样?”陈教授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您要杀我?像杀我女儿那样?像杀仲家夫妇那样?”
录音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陈教授的抽噎声:“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贪那笔钱……可小棠不能白死……楚总,求您……放过仲苗苗……她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楚雄雄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她要是知道当年矿难是我设计的,知道她的父母是被我逼死的,她会放过我吗?老陈,你太天真了。”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楚沁握着录音机的手在发抖,指节泛白。他盯着录音机里卡住的磁带,突然想起仲苗苗在火场里说的话:“我看见楚雄雄的影子……”原来不是错觉,是陈教授的录像带里,藏着楚雄雄的罪证。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滴进来,在书桌上积成小水洼。楚沁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磁带,指尖触到封皮上的钢笔字——是父亲的字迹,却写得歪歪扭扭,像被人强行攥着写的。
“1998.7.15矿难”
那天,父亲的矿车在山路上失控,连人带车翻进悬崖。楚沁记得母亲哭着说“你爸是为了赶去签一份紧急协议”,可现在看来,那份协议,大概就是和陈教授的“交易”。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仲苗苗发来的消息:“陈教授落网了。我有样东西,想当面给你看。”
楚沁盯着屏幕上的字,突然笑了。原来她早就料到他会找到陈教授,原来她也在等他。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雨幕里的梧桐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叶片上沾着水珠,像落了满树的泪。他想起仲苗苗在病房里说的话:“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但你要记住,爱比恨更有力量。”
此刻,他终于懂了。
有些真相,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而他能做的,就是替仲苗苗,把迟到的正义,亲手送到她面前。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质钢笔——那是仲苗苗(夏晚)抽屉里的旧物,笔帽刻着“苗”字,此刻正贴着他的胸口发烫。钢笔是五年前仲苗苗送他的,后来在火灾里弄丢了,直到仲苗苗以“夏晚”身份出现时,他才在侦探社的抽屉里重新找到。
“苗苗。”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雨停了。教堂的彩窗透进一缕阳光,照在书桌上的磁带封皮上,泛着暖金色的光。楚沁掏出手机,给仲苗苗回了条消息:“我在老宅等你。”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听见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推开门,看见陈教授的助手站在雨里,手里举着把黑伞,伞下是陈教授苍白的脸。
“楚总。”助手的声音发颤,“陈教授说……他想见您。”
楚沁点点头,转身走向楼梯。
楼梯转角的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眼尾。
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
他要替父亲赎罪,替仲家讨回公道,替仲苗苗,守住属于她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