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的秋天来得急。
楚沁站在楚氏集团顶楼落地窗前,手里攥着刚打印的报纸,头版标题刺得他眼睛生疼——《楚氏集团涉嫌纵火杀人案:养女楚梓萱被捕,创始人楚雄雄生前或参与策划》。报纸边缘被他的指尖捏出褶皱,油墨味混着窗外的桂花香,甜得发苦。
“楚总。”秘书小周轻轻推开门,“看守所那边来电话,说楚梓萱……”
“我知道。”楚沁打断他,声音哑得像砂纸。他昨晚熬到凌晨三点,把父亲留下的所有资料翻了个遍,终于在保险柜最底层的私人日记里,找到了楚雄雄亲笔写的“矿难补偿协议”——协议里明明白白写着“用仲氏矿脉换取陈教授的沉默”,落款日期正是仲家矿难前三天。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在玻璃上。楚沁想起三天前在蒙马特高地,陈教授瘫坐在长椅上的模样。老人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袖子,说“小棠不能白死”,说“仲苗苗是个好姑娘”。那时他以为自己只是替父亲赎罪,现在才明白,他是在替自己赎罪——替那个懦弱的、不敢追查真相的自己,替那个眼睁睁看着仲家被摧毁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楚总,法医说……”小周的声音顿了顿,“楚梓萱的遗书是手写的,放在枕头底下。”
楚沁的喉结动了动。他抓起西装外套往外走,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泛红的眼尾。五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具被抽干了血的木偶,连呼吸都带着痛。
看守所的会见室里飘着消毒水味。楚沁隔着玻璃看见楚梓萱时,她正盯着墙上的时钟,手腕上的翡翠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那是仲苗苗的胎记形状,是楚雄雄当年从仲家抢走的“战利品”。
“楚总。”狱警打开隔离门,“您只有十分钟。”
楚梓萱抬起头,看见他的瞬间,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楚家的人不会让我死得痛快。”
楚沁在她对面坐下,玻璃上的倒影里,他看见自己的手在抖。
“为什么?”他问,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楚梓萱的笑容垮了。她摸出枕头下的信纸,推到玻璃前:“你看。”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沾着泪痕:“楚沁,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小时候,妈妈总说‘小棠要乖,要做楚家的好女儿’。可他们说我妈是病死的,可我知道,她是被楚雄雄逼死的!她去求他放过仲家,他说‘要么闭嘴,要么陪仲家一起死’……”
“后来我遇见陈教授,他说能帮我查真相。他说‘小棠,你不是一个人’。可他也被楚雄雄害死了,就像仲苗苗的父母一样……”
“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我以为烧死仲苗苗,就能让楚雄雄心疼,就能让他承认对我的好……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他只在乎仲家的矿脉,只在乎楚氏的股价……”
“楚沁,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要让我做楚家的女主人。可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我想要的是妈妈说的‘小棠要快乐’,是陈教授说的‘小棠要活着’……”
信纸最后洇开一团泪渍,把“活着”两个字晕成了模糊的蓝。
楚沁的手指死死抠住玻璃边缘,指节泛白。他想起五年前在仲家旧宅,楚梓萱举着烟花冲他笑的模样——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说“楚沁哥哥,你看,这是我为你放的”。可现在他才明白,那烟花不是为他而放,是为那个从未得到过的“小棠”而放。
“对不起。”他轻声说。
楚梓萱愣住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信纸上,把字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绿:“你为什么道歉?该道歉的是楚雄雄,是你们的楚家……”
“我道歉,因为我没早点发现真相。”楚沁的声音发颤,“我道歉,因为我让你以为,我要的是楚家的女主人,而不是……”他顿了顿,“而不是那个会蹲在花园里给我剥橘子的小棠。”
楚梓萱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盯着玻璃里的楚沁,像是要把他看穿:“你……你说什么?”
楚沁从口袋里摸出那枚火焰形状的翡翠吊坠——是楚梓涵昨天交给他的,说“这是生母留给我的,和仲苗苗的胎记同源”。“这是仲苗苗的胎记,”他说,“也是我生母送给楚雄雄的定情信物。我妈说,当年她想退了这门亲事,可楚雄雄说‘仲家的矿脉比什么都重要’。”
楚梓萱的手指死死攥住信纸,指节发白:“所以……所以你从来没爱过我?”
“我以为我爱的是楚家的女儿。”楚沁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可直到遇见仲苗苗,我才知道,我爱的从来不是姓氏,是那个会在我发烧时煮姜茶的人,是那个会在我加班时留一盏灯的人,是那个……”他的声音哽住,“是那个在火场里喊我‘沁’的人。”
会见室的挂钟“滴答”走了七下。楚梓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原来你追来,只是想告诉我这些?楚沁,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二十年……”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楚沁看见她的手慢慢垂下去,信纸从指缝里滑落,飘在地上。狱警冲进来时,她的脖子上缠着床单,脸色青紫,眼睛还睁着,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像极了仲家旧宅后巷的那片天空。
“楚总。”狱警摘下手套,“节哀。”
楚沁机械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椅子上,疼得他倒抽冷气。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纸,看见最后一行字被泪水泡得模糊:“楚沁,要是能重来,我想做回小棠,做回那个会蹲在你家花园里剥橘子的小棠……”
他的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走出看守所时,阳光正穿过梧桐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摸出手机,给仲苗苗发了条消息:“我在老宅等你。”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想起仲苗苗在病房里说的话:“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但你要记住,爱比恨更有力量。”
此刻,他终于懂了。
有些真相,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而他能做的,就是替父亲赎罪,替仲家讨回公道,替自己,守住最后一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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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老宅的火场废墟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仲苗苗站在断墙前,指尖轻轻抚过一块烧焦的木牌——上面还残留着“仲氏集团”四个字,字迹被大火熏得模糊。她的左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胎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苗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仲苗苗转身,看见楚沁站在一片碎砖里,西装裤脚沾着灰,手里捧着束野菊——是她小时候最爱的花。
“你怎么来了?”她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楚沁走近两步,把花塞进她手里:“陈教授的助手说,你今天会来这里。”他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胎记上,“医生说,你的异能……”
“已经稳定了。”仲苗苗打断他,低头闻了闻野菊的香气,“昨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的情绪波动明显变小了。可能是……”她顿了顿,“可能是真的放下了。”
楚沁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三天前在医院,仲苗苗刚醒过来时,第一句话是“楚沁,我没受伤吧?”那时他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她不是在担心自己,是在担心他。
“苗苗。”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胎记,“对不起。”
仲苗苗抬起头,眼里有泪光在闪:“为什么道歉?”
“为五年前的迟到,为没能早点查到真相,为……”他的声音哽住,“为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仲苗苗笑了。她踮起脚,把野菊别在他西装领口:“傻瓜,我不苦。我只是在等,等你回来。”
风掀起她的发梢,吹落一片碎砖上的灰烬。楚沁看见她腕间的胎记泛着淡金光,像极了陈教授怀表上的刻字,像极了楚梓涵吊坠上的火焰,像极了……
“像什么?”他问。
“像希望。”仲苗苗轻声说,“像我们重新开始的希望。”
楚沁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的野菊香——那是五年前的味道,是他们青梅竹马的味道,是未来的味道。
“苗苗。”他在她耳边低语,“这次换我等你,等一辈子。”
仲苗苗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眼眶发酸。她想起火灾里,他用身体护着她时的温度;想起病房里,他攥着她的手说“我在”时的颤抖;想起刚才在看守所,他说“我爱的从来不是姓氏”时的认真。
原来,有些爱,真的能穿过大火,穿过谎言,穿过五年的时光,重新回到彼此身边。
远处传来楚梓涵的电话铃声。仲苗苗摸出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动着“楚梓涵”的名字,笑着把手机递给楚沁:“你妹妹找你。”
楚沁接起电话,听着那边的声音,嘴角慢慢扬起:“嗯,我知道。我会带苗苗回去吃她最爱的糖醋排骨。”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仲苗苗,眼里带着笑:“她说,基金会的慈善晚会需要我们出席。”
仲苗苗点点头,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好啊。这次,我们一起。”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仲苗苗腕间的胎记泛着淡金光,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那是希望的火,是重生的火,是他们爱情的火。
而这一次,这团火,会一直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