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平坐在井台边,手指摩挲着那本泛黄的账本。纸页已经脆得经不起翻动,他只敢用指尖轻轻拨开一角。封面上“永安镖局”四个字是楷体,笔锋沉稳,像是出自账房老手。他没急着读,而是把本子贴在胸口,感受那一层薄布下心跳的节奏。
昨夜王警官带人把易中海带走后,院子安静了太久。这种静不是空旷,而是一种压过后的松弛。他知道,事情才刚掀开一层皮。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签到——门墩。”
记忆立刻浮现。
那天瓦匠老陈蹲在门墩旁,撬开一块松动的青砖,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盒。盒子锈得厉害,打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本册子和一张残页。册子就是现在他手中的这本,残页上写着几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三月十七,易氏私通军阀赵部,强占秦宅,焚屋灭口。
当时系统只提示了一句:“关键证据获取。”并未说明其分量。而现在,当他真正翻开账本,逐页查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墨迹时,脑中忽然闪过一段不属于他的画面——火光冲天,院墙倒塌,有人抱着孩子往井边跑,身后追着穿灰衣的兵丁。
他睁开眼,呼吸略重。
这不是虚构,也不是伪造。这是被埋进地底几十年的真实。
他翻到账本中间一页,上面记录着一次押运任务:
“民国二十三年春,承护赵部银元三百箱、金条五十根,由津入京,途经北平东郊。委托方:易昌记商行,负责人:易荣祖。”
易荣祖。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脑海。
前世他在家族旧档案里见过这三个字——母亲改嫁前整理遗物时,曾低声提过一句:“你外爷说,当年写状子告那个易家老头,结果信没送出去,人先没了。”
那时他不懂,现在却明白过来。
易荣祖,正是易中海的祖父。
账本继续往下写:
“押运途中遭伏击,全队殉职。唯幼主秦承安幸存,藏于井底暗格七日,由仆携出。镖局产业尽毁,原址改建民宅,即今四合院基。”
秦承安。
他的先祖。
而所谓的“改建民宅”,根本不是合法迁建,而是杀人夺产后的掩盖手段。易家以商行名义出资,实则借军阀之手屠戮满门,再以“接收荒废地产”为由,将宅基地据为己有。此后三代,靠着这块沾血的地皮经营人脉、攫取权力,直到今日。
秦守平的手指停在一行字上:
“附录:秦氏女眷三人,拒辱自尽。长媳抱婴跳井,留布条证罪,藏于汤碗夹层。”
他猛地抬头,看向屋里。
那只祖传的汤碗,此刻正静静摆在木柜最上层。他曾以为那是母亲留下的念想,原来它是证物,是死前最后一道控诉。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低头,继续翻页。
最后几页夹着一片布条,颜色发褐,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场抢出来的。三个模糊的指印印在角落,已经干涸成深褐色。他小心抽出它,与账本旁的记载对照。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这是铁证。
他把布条放回夹层,合上账本,靠在井台砖沿上。阳光照在他脸上,却不觉得暖。相反,一股冷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三十年前父亲被罢职、被污蔑贪污公款、最后病死在城南出租屋里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那时候没人替他说话,连街道办的人都说“老秦家没人了”。可现在他知道,不是没人,是有人不让他活。
易家两代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把秦家人逼到绝路。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手里握着他们不敢让人看见的东西。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王婶拎着菜篮走进来,经过井台时停下,看了他一眼:“守平,你还坐这儿呢?”
他点头,没多话。
“我刚从外面回来,”她压低声音,“易家那屋子被封了。派出所贴了封条,说是‘历史违法建筑’,还挂了个牌子,写什么‘强占民产,依法处置’。啧,听着都吓人。”
秦守平看着她。
“你说这事怪不怪,”王婶摇摇头,“以前咱们都说易主任能耐大,保住了院子。现在倒好,他自己住的房子成了违建?那地皮……该不会真是抢来的吧?”
她没等他回答,叹了口气就走了。
风吹过井台,吹起账本的一角。他伸手按住,目光落在远处易家紧闭的大门上。那扇门昨天还有人进出,今天已被封条横贯,像一道判决。
西厢窗下,聋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她手里攥着一块银饰碎片,那是他前几天送她的熔银件。她不会说话,也不懂法律,但她看得见变化。她指着易家大门,用力点头,然后转向他,竖起大拇指。
他望着她,缓缓也抬起手,回了一个同样的动作。
这一刻,他不再需要解释什么。
证据在他怀里,真相在纸上,而人心,已经开始转向。
他站起身,将账本仔细收进内袋,贴身放好。这东西不能公开,至少现在不能。一旦拿出来,就会引发连锁反应——不只是易家,还有当年参与掩盖的老住户、签字画押的干部、作伪证的人。整个四合院的过去都会被掀出来。
但他也不打算藏一辈子。
他走到自家门前,推开门,走进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桌,一把椅,一个柜子。他从柜顶拿下汤碗,捧在手里。瓷面温润,底部刻着“秦氏承安”四个小字。他用指甲轻轻刮过那个“安”字,触感清晰。
然后他弯腰,掀开床板最底层的一块松动木板,把账本放了进去。又将汤碗用布包好,一同藏入。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站在屋子中央。
窗外,风越来越大,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他走回门口,没有关门,而是站在门槛上,望着整个院子。
红绸还在院门两侧飘着,是前几天贾家落网时挂的。如今它们又有了新的意义——不只是驱邪,更是清算的开始。
他记得父亲临终前说过一句话:“有些事,活着的人不说,死了也没人记得。”
但现在,有人记得了。
他也终于知道了该怎么做。
他转身进屋,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铅笔和一本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第一行字:
“民国二十三年,永安镖局灭门案,始末记录。”
接着,他把账本上的关键条目逐条抄录下来。时间、人物、事件、关联证据。每一笔都写得工整,像在整理工程图纸。他知道,这份记录将来要么交给警方,要么公之于众,但必须完整、清晰、无懈可击。
抄到一半,他停顿了一下。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瓦片被风吹落。
他抬起头,看向屋顶。
雨还没下,但檐角已经开始滴水。一滴落在井台上,溅起一小团尘土。
他放下笔,走到床边,摸出那枚虎头玉佩。玉质温凉,内侧的“安”字篆文在光线下隐约可见。他把它放在掌心,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去。
片刻后,他收回玉佩,塞进内衣口袋。
外面的风更急了。
他走到门边,准备关上门。
就在这时,王婶的声音又从院外传来:“守平!守平你在吗?居委会来人了,问你要不要参加调解会,说是要处理易家房子的事!”
他站在门口,没有应声。
风卷着灰扑到脸上,他抬手挡了一下,目光仍盯着那扇被封住的门。
然后他慢慢关上了自己的门,插上了闩。
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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