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堂上堂下的哗然声都要把公堂的屋瓦给掀了,县令拍了两次惊堂木都无济于事。
“她疯了吧?为了钱,赶走举人未婚夫?那可是举人老爷啊!这女人是掉钱眼了吧?”
“我还奇怪呢,穆斐考上举人是大喜事,怎么他们家没有一点喜气,穆嫂子和穆举人带着包袱离开,原来是被秦丫头赶走,可怜的穆嫂子把她当亲女儿疼,真是个白眼狼。”
无数道谴责愤慨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秦昭宁,愤怒的斥骂、刻薄的嘲讽、鄙夷的指指点点汇聚成滔天巨浪,裹挟着‘白眼狼’、‘蠢妇’、‘小偷’这些肮脏的字眼,一浪高过一浪。
乔月母女红着眼睛,看着风暴中心的削瘦身影,像是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一叶孤舟,心不禁狠狠地揪着,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她们几乎喘不过气。
她们只是旁观者,都险些要淹灭于周遭汹涌的恶意,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承受得住足以将她碾碎的滔天巨浪,此刻的她该有多无助害怕啊!
然而她们人微言轻,反驳的声音淹没在辱骂的声浪下。
秦昭宁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摇着头,试图为自己辩解,然而几次开口,都被谴责辱骂的声音压下去。
穆斐眼中快速划过一抹畅快,欣赏着她受千夫所指,孤立无援的无助模样:秦昭宁,乖乖退婚不就好吗?为什么非得作?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自找的。
穆宝珠晃着她那一头的珠钗走到穆斐身边,嫌恶地睨了她一眼,愤愤道:“你这女人好生贪财,我二哥才考中举人,你就向他逼要钱财,今日又偷窃,闹上公堂,像你这般低贱的穷人,骨子里尽是卑劣,二哥,你可千万不能娶她,不然一定会受她连累。”
最后一句话,她抓着穆斐的袖子,撒着娇道,看着像是个真心为兄长着想的妹妹,谁能想到,一个月前,她还曾让家仆将他暴揍一顿,险些就将他的手给废了。
他们兄妹情深,倒越发衬得她们母女因他穆斐母子而被穆家欺压的十年可笑至极。
“你少胡说,我跟穆斐要钱明明是因为……”秦昭宁苍白的脸色因羞怒而涨红,不断想要说明真相,却因情绪太过激动反倒越发地嘴拙。
穆斐轻飘飘的一声叹息就轻易地截断她的反驳的声音,不轻不重地斥责穆宝珠一句:“莫要胡说,我答应过晴姨,会照顾昭宁一辈子。”顿了一下,犹豫着补上一句:“除非她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言外之意:如果有朝一日,两人退婚了,那必然就是秦昭宁做下罪大恶极的错事,才会让他忍无可忍退了两人的婚约。
堂下百姓再次高声赞扬他的大仁大义,都快把他吹成圣人君子,他越品德高尚,就越发显得秦昭宁卑劣不堪,玷污了他穆大举人,根本无人在意秦昭宁这个当事人说什么。
知道内情的乔月母女为穆斐的无耻气得浑身发抖,乔若雁将手指掰得咯咯作响,已经在想着怎么套他麻袋了。
“这个男人好大的狗胆,他可知他算计陷害的人是谁?少爷,您再不出手,……就要被欺负死了。”怕泄露身份,随从含糊叫了声,并拱手以示敬意,眼中透着冷厉的杀意。
陛下即便未登基,那也是皇家人,岂容贱民这般欺辱。
“原以为是个聪明的……”锦衣男子低声呢喃,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狭长的凤眸映着堂上惊惶无助的身影,眼中没有笑意,只有无情冷酷中夹着失望。
终究是在民间长大,认知浅薄,束于情爱,如此低劣的算计就能将她打得无力还手,他日坐在那个位置,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随从听到少爷的低喃,忍不住道:“穆家兄妹精心设下的局,不仅收买了狗官,还派人混在人群中操纵舆论,她现在无权无势,孤立无援,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心破局,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少爷……”
瞥见少爷的脸色,随从讪讪闭上嘴。
啪!
县令拍下惊堂木,再次当众赞扬穆斐一番,接着又斥秦昭宁道:“重帛轻义,不敬长辈,盗窃悖德,丧其廉耻,有违本官教化,罪莫大焉,本该重罚以敬效尤,念其未婚夫婿穆斐仁善为其求情,今本官判尔归还盗窃之宝,并双倍赔偿玉萃阁损失,望尔今后能听从善言,修妇德,莫再行鼠窃狗偷之举。”
全场安静,大家都只有一个念头:秦昭宁完了。
虽然不用判刑,但被县令当众以这般严重的判词训斥,今日起她将声名尽毁,为世人所唾弃。
秦昭宁深受打击,状似疯癫地冲着县令大喊:“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偷东西。”
事已成,穆斐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弧度,面上一片深情地作势要去抱住发疯的秦昭宁,嘴里还不忘继续展示他的重情重义。
他却没有注意到,看到他走过来,情绪崩溃的秦昭宁眸光一闪,平静的眼底哪有一丝疯狂之色。
“昭宁,你冷静点……”
穆斐展开双臂,还未把人抱住,就见秦昭宁突然抬起手将他推开。
别看他是个大男人,却是文弱书生,秦昭宁长年摆摊,力道比寻常女子大,用力一推,就将他推得踉跄后退好几步,最后撞到什么,才惊呼着摔倒在地。
“哎哟……”
“小姐。”
穆斐踉跄后退的方向正好站着穆宝珠,两兄妹瞬间撞在一起,双双倒地。
穆宝珠尖叫着推开半压在她身上的穆斐,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一番大动作下,一抹金色从她的衣襟处滑落。
叮!
伴随着混乱的惊叫声,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并没有引起注意,直到一个尖利的声音穿透众人的耳膜。
“……金丝牡丹花簪?”
今日这场闹剧就是因玉萃阁的金丝牡丹花簪而起,因而这五个字一出,瞬间触动了所有的神经,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