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后厨,烟火气混着饭菜香,热浪腾腾。
傻柱抡着大勺,在锅里翻炒着最后一点大锅菜,额头上挂着一层亮晶晶的汗珠。
他今天心情不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手下动作更是带了点旁人不易察觉的殷勤——
那铝制饭盒被他擦得锃亮,此刻正敞着口,放在灶台边最干净的地方。
一勺油汪汪、带着不少油渣的炒白菜精准地扣了进去。
接着,是几块明显比旁人份量足、色泽红亮的红烧肉。
他顿了顿,眼睛往门口瞟了瞟,见没人注意,手飞快地往下一沉,又从底下捞上来一勺纯瘦的,压实。
最后,是两个白面大馒头,热乎乎、软蓬蓬的,稳稳当当地盖在最上面。
“嘿!”
他满意地合上饭盒盖,掂了掂分量,沉甸甸的。
嘴角咧开,露出一口不算太白的牙。
这分量,这油水,够秦姐和孩子们美美地吃一顿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秦淮茹接过饭盒时,那感激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还有棒梗、小当那几个小萝卜头围上来,叽叽喳喳叫“傻叔”的热闹劲儿。
这心里头,就跟那刚出锅的馒头一样,暄软,热乎。
下了工,傻柱拎着那沉甸甸的饭盒,脚步轻快地往四合院走。
一路上,遇见相熟的工友打招呼,他都只是含糊应一声,心思早飞回了院里。
他甚至想好了说辞:
“秦姐,今儿食堂菜炒多了,剩下点,别浪费!”
对,就这么说。
显得自然,不刻意。
既全了她的面子,也全了自己的心思。
拐进胡同,走到四合院大门前。
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清了清嗓子,才迈步进去。
院里,秦淮茹正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缝补一件小孩的裤子。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低垂的脖颈显得格外温顺。
傻柱心里一热,加快几步走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她。
秦淮茹抬起头,见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惯常的、客气的笑。
“柱子,下班了?”
她的目光掠过他手里那显眼的饭盒,笑容顿了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伸出手。
傻柱没察觉这细微的差别,乐呵呵地把饭盒递过去,嗓门洪亮:
“秦姐!今儿食堂菜好,红烧肉管够!我瞅着剩下不少,怪可惜的,给你和孩子们拿来了!”
他说着准备好的台词,期待地看着她。
秦淮茹看着那饭盒,却没有立刻去接。
她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缝了一半的裤腿。
“柱子…又让你破费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远。
“这…老是拿你的,这怎么好意思…”
傻柱一愣,大手一挥,浑不在意:
“嗐!这有啥!剩菜剩饭呗,我不拿回来,也是喂了泔水桶!给孩子们吃了,不浪费!”
他往前又递了递。
“快拿着,还热乎着呢!棒梗不是刚好点吗?正得补补!”
提到孩子,秦淮茹眼神软了一下,但依旧没伸手。
她抬眼看了看傻柱身后曹小瞒那屋紧闭的房门,抿了抿嘴唇。
“柱子,你的心意姐领了。可…可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她低下头,声音更轻了。
“院里人多口杂的…回头再让人说闲话…对你不好…”
傻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有点懵。
这话…以前她也常说。
可哪次不是嘴上推辞两句,最后还是会接过去?
今天这语气,这态度…怎么好像真不想要了?
“谁…谁敢说闲话?!”
他嗓门不由得拔高了些,带着点虚张声势的恼怒。
“我乐意给!关他们屁事!秦姐,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你告诉我,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秦淮茹连忙摇头。
“没…没有。柱子,你别瞎想。”
她终于伸出手,却不是接饭盒,而是轻轻推了回去。
“这饭盒…你拿回去自己吃吧。你一天天也挺累的,得多吃点。”
“我…我家今晚有吃的。”
她的手碰到饭盒,指尖微凉。
傻柱只觉得那一点凉意,顺着饭盒盖,瞬间窜到了他心口。
堵得慌。
“你家能有啥好吃的?不就是那点棒子面糊糊?”
他有点急,声音也冲了些。
“秦姐,你这是咋了?跟我还客气上了?”
秦淮茹收回手,垂下眼睑,继续缝手里的裤子。
针脚却明显有些乱了。
“不是客气…柱子,真的…以后…以后别再送了。”
她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像一根小针,轻轻扎在傻柱那颗热乎乎的心上。
噗一下,漏气了。
他举着饭盒,胳膊悬在半空,递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脸上的热情和笑意彻底没了踪影,只剩下错愕和一种慢半拍袭来的难堪。
院里不是没人。
叄大爷阎埠贵正端着个紫砂壶在自家门口溜达,看似赏花,眼角余光却一直瞟着这边。
许大茂刚推着自行车进来,车把上挂着两棵蔫了吧唧的白菜,瞧见这情景,嘴角立刻挂上了看热闹的讥笑。
傻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好像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
他愣愣地看着秦淮茹。
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缝补,仿佛那破裤子是天底下最要紧的活计,再也不看他一眼。
也不看那盒他精心准备的红烧肉。
那肉现在肯定凉了,油凝在一起,白瞎了。
一股说不清的委屈和怒火猛地冲上来。
他何雨柱什么时候这么下贱过?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还贴得这么结实!
“行!”
他猛地收回手,声音硬邦邦的,带着赌气的成分。
“你不要拉倒!我拿回去喂狗!”
说完,他梗着脖子,转身就走。
脚步踩得又重又响,仿佛跟那地砖有仇。
心里却空落落的,比那没送出去的饭盒还空。
走到垂花门,差点跟一个人撞个满怀。
“哎哟!傻柱!你瞎啊?!”
许大茂夸张地叫起来,扶住自己的自行车。
“急着投胎去?哟,这饭盒…怎么又拎回来了?人家秦寡妇没要?”
他眼睛尖,一眼就看出端倪,脸上的嘲笑更浓了。
“我说什么来着?热脸贴冷屁股了吧?人家现在啊…眼界高喽!”
傻柱正一肚子火没处发,眼睛一瞪,拳头就攥了起来。
“孙子!你找揍是不是?!”
许大茂吓得往后一缩,嘴上却不饶人:
“嘿!冲我来什么劲?有本事找正主去啊!跟我这儿耍什么横!”
傻柱扬起拳头,许大茂赶紧推着车子溜了。
留下傻柱一个人,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手里的饭盒沉得坠手。
他憋闷得厉害,猛地抬起手,想狠狠把这破盒子摔了。
可举到半空,又颓然放下。
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盒子。
是舍不得里面那点儿他省下来的油水,那点儿他自个儿都没舍得吃的好肉。
更舍不得…那份一直没送出去的心意。
他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拖着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往回走。
经过中院时,他忍不住又朝秦淮茹那边看了一眼。
她还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缝衣服。
侧影柔和,却透着一股让他无法靠近的疏离。
曹小瞒家的门依旧关着。
傻柱盯着那扇门,眼神复杂。
他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只要他送上饭盒,秦姐再怎么推辞,最后总会接受的。
那份微妙的联系,让他觉得自个儿在她那儿,总归是有点不一样的。
可现在…
那扇关着的门,那个不再需要他饭盒的秦淮茹…
都让他心里发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窝火。
他闷着头走回自己家,“砰”地一声甩上门。
震得窗棂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屋里又冷清又乱。
他把那盒如今显得无比碍眼的饭盒重重掼在桌上。
盖子震开了一点,露出里面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红烧肉和白馍。
油凝固了,肉色变得暗沉。
看着就倒胃口。
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瞪着那饭盒,半晌没动。
心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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