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一路拉回住处，司仪姑姑这才松开手，又是后怕又是气恼地戳了一下鲤越池的额头：
“你呀！真是要气死我！那是鹤鸣夫子！连许多仙君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你怎么就敢那么跟她说话？还‘伶牙俐齿’？你真是……”
鲤越池揉了揉被戳的额头，却一点悔意都没有。
她抬起头，眼神直率地看着司仪姑姑：“我没说错。我就是讨厌她那样说姑姑。姑姑明明那么好，那么厉害，她凭什么那样刁难您？姑姑要是生气了，就罚我好了，禁足也好，扣零嘴也罢，反正我不后悔。”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带着孩子气的护短和固执，听得司仪姑姑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满腔的责备和担忧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哪里真舍得罚她？这孩子一片赤诚之心，全然是为了维护她。
“你……”
司仪姑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也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但以后不许再这般造次了，听到没有？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碰上夫子不计较的。”
“哦。”
鲤越池嘴上应着，眼神却飘忽，显然没太往心里去。
司仪姑姑拿她没法，想起另一件事，便道：“好了，别杵在这儿了。你去看看小芸吧，戒尺领了，灵丹也没了，怕是正难受着。”
“嗯！我这就去！”
鲤越池一听，立刻点头，转身就往外跑。
看着她匆匆跑开的背影，司仪姑姑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
这孩子，脾气是倔了点，胆子也大了点，但这心肠，却是顶好的。
静室之内。
鹤鸣夫子并未因方才的插曲而动怒，她重新执起玉简，却有些心不在焉。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个少女据理力争、眼神清亮的样子。
那般胆识，那般急智，还有那护短的赤诚……倒是与她见过的许多循规蹈矩的仙裔很是不同。
她随手取过另一卷记录着近期可能听讲学生名册的玉简，漫不经心地翻开看了两眼。
上面的名字大多规整而乏味。
莫名的，她觉得，如果在一群刻板的学生里，能有刚才那个小姑娘在，课堂或许会有趣得多。
至少，不会那么沉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她竟会对一个只见了一面、甚至有些顶撞她的孩子产生兴趣。
或许是今日确实有些疲累了，她这么想着，一股淡淡的困意袭来。
她索性将玉简放下，以手支额，靠在案几上，闭目养神。
仙躯周围泛起极淡的灵光，竟是顺势陷入了浅眠之中。
而鲤越池一路小跑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那个司仪姑姑专门给她放零嘴和用度的小柜子。
看也没看，就把里面姑姑平日里给她的各种品级不错的灵丹——什么凝碧丹、聚元丹用一块干净的绣帕一股脑包了起来，揣进怀里。
然后她又噔噔噔地跑向仙侍们居住的后舍。
还没到小芸的房间门口，就远远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压抑哭声，还有几个仙娥姐姐轮番安慰的声音。
“别哭了小芸，姑姑虽然严厉，但也是为了你好……”
“是啊，以后当心点就是了……”
“灵丹没了我们这个月分你一些……”
哭声却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安慰而更显委屈。
鲤越池脚步顿了顿，随即快步走了过去。
鲤越池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小芸正趴在床沿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旁边围着两三个相熟的仙娥，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脸上都带着愁容。
“小芸姐姐，你怎么样了？”鲤越池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
其中一位名叫阿锦的仙娥抬起头，见到是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是越池啊。唉，小芸这次真是倒霉透了……不仅挨了戒尺，这个月的灵丹俸禄也没了。偏生她家里弟弟修行正到了关键处，急需灵丹辅助……这真是雪上加霜。”
阿锦说着，又庆幸道，“不过也算万幸，姑姑到底是慈悲的，只是口头训诫，罚了一个月灵丹，也没让她赔那套金贵的香盏，否则……唉……”
听到“灵丹”和“弟弟”，小芸的哭声又忍不住大了一些，变成了低低的、绝望的抽噎。
鲤越池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她眼珠转了转，忽然对阿锦几位仙娥说：
“阿锦姐姐，你们能不能先去忙？姑姑刚才悄悄吩咐了我几句话，让我单独跟小芸姐姐说。”
阿锦几人一听是姑姑的吩咐，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点头应下，轻声安慰了小芸两句，便依次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屋内只剩下鲤越池和小芸两人。
鲤越池坐到床边，伸出手紧紧抱了抱还在抽泣的小芸，声音软软地安慰道：
“小芸姐姐，别伤心了，也别生姑姑的气，姑姑她……”
“我怎么会生姑姑的气！”
小芸猛地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急忙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
“是我自己做错了事，姑姑罚得对！我只是……我只是气我自己不争气！偏偏在这种时候……我弟弟他……”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鲤越池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手帕包得鼓鼓囊囊的小包裹，塞进小芸手里，“姐姐你看这个。”
小芸愣愣地打开手帕，当看到里面那些光泽莹润、香气扑鼻的各类灵丹时，整个人都惊呆了，眼睛瞪得老大，连哭都忘了：
“这……这……越池，这哪来的？这么多灵丹？！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绝对不能要！”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急忙要把包裹推回去。
这些灵丹品质极佳，远非她们每月领取的普通份例可比。
鲤越池却用力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推回来，小脸上摆出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
“小芸姐姐，你拿着！这就是姑姑让我拿来的！”
“姑姑？”
小芸彻底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可……可姑姑刚才明明……”
“哎呀，姑姑那是做给鹤鸣夫子看的嘛！规矩不能坏，当然要当面严厉惩罚呀！”
鲤越池说得有模有样，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姑姑心里是疼你的，知道你家的情况，所以私下才让我赶紧把这些灵丹给你送过来，帮你渡过难关。姑姑还特意叮嘱了，让你千万别声张，不然她以后就不好管别人了。所以我刚才才把阿锦姐姐她们支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