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雪山深处走，寒气越重，连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都变得沉闷。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是细小的冰刃，割得人生疼。我裹紧了裘衣，仍觉那寒意顺着衣领往里钻，冻得指尖发麻。
江无凝似乎毫不在意这严寒，白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那头白发与天地相融，若非他偶尔回头看我一眼，我几乎要忘了身边还有人。
“前面该是断魂崖了，”他忽然勒住马，指着前方一道被雪覆盖的深谷，“过了崖，便是肃国的秘密训练营，寻常人绝难靠近。”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深谷隐在云雾里，只隐约看到两侧的悬崖如刀削斧劈，陡峭异常。“玄衣人往那边去了？”
江无凝点头：“马蹄印一直延伸到崖边，他定是从这里过去的。”
我们牵着马走到崖边，才发现崖上竟有一座简陋的吊桥，木板早已朽坏，绳索上结满了冰，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断裂。
“这桥能走吗？”我看着那晃悠悠的吊桥，心里发怵。
江无凝上前试了试绳索，沉声道：“小心些，应该能过。”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缰绳，跟着他踏上吊桥。木板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碎裂。风从谷底灌上来，吹得吊桥剧烈摇晃，我死死盯着对面的崖壁，不敢低头看脚下的深渊。
好不容易过了吊桥，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前方传来整齐的呼喝声。我们对视一眼，放轻脚步，朝着声音来源处摸去。
绕过一片松林，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雪地上竟坐落着一排排营帐，无数穿着黑衣的人正在操练，刀光剑影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气势骇人。而在营帐中央的高台上，那个玄衣人正背对着我们，似乎在指挥着什么。
“这……这是一支军队？”我压低声音，满心震惊。肃国向来与世无争，怎么会有这么一支秘密军队？
江无凝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看他们的操练手法，不似肃国本土的路数，倒像是……淮南国的军阵。”
我心头剧震，淮南国的军阵？难道这些人……是淮南的旧部？
正想着，高台上的玄衣人忽然转过身。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我们藏身的地方，眼神锐利如鹰。
“谁在那里？”他厉声喝道，声音在雪地里回荡。
周围的黑衣人瞬间停下操练，齐刷刷地朝我们看来，手按在腰间的兵器上，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江无凝拉着我站起身，朗声道：“故人来访，何必如此紧张？”
玄衣人盯着我们，眉头紧锁：“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谈不上故人。”
“认不认得，看看这个便知。”江无凝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笛声清越，带着几分哀婉，正是当年在临安城，他常为君逸吹奏的那首《归雁》。
玄衣人的身体猛地一震，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笛声……”他声音沙哑，“你是谁？”
“临安城，白发织梦师。”江无凝收起玉笛，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君逸，别来无恙？”
“君逸”二字出口，玄衣人身子又是一震。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却满是悲凉：“君逸？淮南早已亡了，哪还有什么君逸？我乃肃国暗卫统领，夜玄。”
我看着他强装冷漠的模样，心口像是被针扎一样疼。“不管你是君逸还是夜玄，我只想知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夜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容国公主，何必假惺惺？我淮南国破家亡，皆拜你容国所赐，我过得好不好，与你何干？”
“我……”我想解释，想说我曾试图阻止，想说我心里的愧疚，却被他眼中的恨意堵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临安城火光冲天，你站在城楼上，看着我淮南百姓流离失所，是不是很得意？”夜玄一步步朝我走来，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如今你又找上门来，是想斩草除根，还是想看我这亡国之徒的笑话？”
“我没有！”我忍不住提高声音，眼眶发热，“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更从未想过淮南会亡！”
“够了！”夜玄厉声打断我，长剑“唰”地一声出鞘，剑尖直指我的咽喉，“容月，你我之间，只有国仇家恨，再无其他。今日你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剑风带着寒气袭来，我却没有躲。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被恨意掩盖的痛苦，忽然觉得，就算死在他剑下，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君逸，”我轻声道，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知道你恨我，可我……”
话未说完，江无凝忽然挡在我身前，手中的琴弦弹出，缠住了夜玄的剑。“夜统领，何必对一个女子动怒？”
夜玄收回剑，冷冷地看着江无凝：“江无凝，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我若偏要插手呢？”江无凝的语气依旧平静，指尖却已蓄满内力。
周围的黑衣人围了上来，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风雪再次起，卷着地上的雪沫子，迷了人的眼。我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我看着夜玄那张酷似君逸的脸，心里只有无尽的悲凉。
这雪山深处的秘营，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而眼前的夜玄，又何时才能变回那个会对我笑，会给我买糖葫芦的君逸？